突然,狼敏捷地一跃,溜过地上的一根朽木,仿佛要把全身倾斜过去似的。
弓弦响,利箭射。狼嗥声响起,这只野兽在空中回过头,向着臀部,仿佛要咬啮袭击它的人。但是,它倒了下去,拖曳着负伤的身体,用前爪急促地移动,还发出小狗般的呜咽。
昌国公高文贵笑着从树后站了起来,身后的亲兵已经飞跑过去,用长矛结果了恶狼。用绳索绑定,挑在矛上,嘻嘻哈哈地跑了回来。
“回了,回了。”高文贵把弓箭扔给了亲兵,虽然火枪不错,但他用惯了强弓,还是觉得用此打猎更为顺手,“这儿既有狼,想必那老虎便不在此处,空等无益。”
老虎?没错,这种后世的稀有动物在目前的川中却是多的很,且成了祸害。这全是连年战乱所造成的,“田亩荒芜,居民离散,饿虎成群,村野市集,任其出没”。特别是清兵入川之后,饥荒更重,清兵无食,亦略人为脯。
当时成都人多逃入雅州采野菜为食,亦多流入土司者。而清军退出成都时,将领梁一训复驱残民北走,至绵州尽杀之,川中十不存一。
在这样的条件下,明军纵然击败了李国英,迫使清军退守重庆,也只能株守雅州(现雅安)和嘉定(现乐山)地区。没有足够的钱粮支撑,根本就难以进一步拓展地盘。
事实上,朱永兴派明军入川,采取的是和当年蜀王刘文秀差不多的战略。先据一粮饷稍足之地,也就是雅州,然后缓步经营,待粮饷充足、大军聚集后,或北收成都、顺庆(今南充地区),或东下重庆与夔东十三家会合,从而打开西南局面。
蜀王刘文秀奉诏回滇后,留下了部将威宁伯高承恩继续镇守并经营雅州地区,成绩是明显的。史书有载:是时高承恩驻雅,兵马聚集,几无有司之政。田粮专上谷米豆草,不用民间钱粮,虽夫役征繁,而井里饱暖,民忘其劳焉。
后来清兵入川,川中明将内讧,自相攻伐,高承恩被杀,其部将郝承裔率军降清,依旧镇守雅州。这段时期雅州受到的破坏并不是很大,又有相当多的成都人避难于此,土地荒芜的情况并不是很严重。所以,川中粮食皆仰食于雅州、土司及大渡河所越隽卫。
正因为如此,明军才选择了雅州作为川中根据,一方面可以就地筹措一些,一方面由建昌(今四川西昌市)、黎州(在今四川汉源县北)向雅州运输。这样的话,后勤压力才能降到最低。
另外,雅州东邻成都、西连甘孜、南界凉山、北接阿坝,素有“川西咽喉”、“**门户”之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而且,雅州藏茶历史悠久,唐、宋以来,朝廷先后行“茶马互市”、“榷茶制”、“引岸制”等策“以茶治边”,雅州便曾是茶马司之地。假以时日,经营得当,朱永兴希望在雅州开展茶马交易,在成都平原地带训练出一支精干骑兵。
当然,这都是长远规划,没有两、三年的经营,没有大量人口的填充、重建,没有财力、物力的源源支撑,一切都是空谈。
而经营的第一步便是军屯,“一手刀枪,一手锄”、“自力更生,丰衣足食”、“生产即是战斗”等等口号,自然是朱永兴剽窃后世的做法。没办法,既要养活军队,又要移民拓垦,所需钱粮实在是太多了。军队如果还是全部脱产,雅州一地的钱粮可能勉强够用,但移民至少需要半年时间,即垦出荒地、收获一季粮食之后,才能不用官府再补贴吃用。
这便是攻掠广西和开拓四川的不同之处:攻掠广西简单,一个字“打”;开拓四川则重在筹划和经营,军事上却暂时不主要。攻掠广西主要依靠将领的作战指挥,战士的英勇用命;开拓四川则考验政府的规划,钱粮的筹措、运输,移民的有序迁入,地方官员的治理水平,耕牛、种子、农具等的供给等等,实在是一个全面的工程。
昌国公高文贵率部先行入川,在雅州站稳了脚跟,并开始军屯;数月后,庆阳王刘震率部抵达嘉定,沿路派兵驻防,保证了滇川通路的畅通,并收降了一些投清的蜀王旧部,与高文贵所部并力军屯;再数月后,晋王李定国由建昌入蜀,彻底稳定了川南局势,并护送了第一批三千多移民。
分批入川,相隔数月,是在计算和衡量了政府财政情况下的无奈之举。虽然缓慢,但却保证了钱粮的最小供应和运输量,是一种滚动发展的策略。
晋王入川后驻洪雅之天生城,昌国公高文贵和庆阳王刘震有了后盾,方才分别向北、向东缓步发展。而填川移民则保持着每月千人的数量不断涌入,有安南人、南掌人、真腊人、广西人、滇人,更有退伍的明军。随着移民入川,政府的钱粮物资也不断运来,稳定着人心,重建着地方。
昌国公高文贵打虎未成,便带着亲兵返回了成都。没错,在一个月前他率领两千明军,护送着一千多移民来到了这座四川首府。
当时的成都荆棘遍地,高大、宏伟的城墙上长满杂草,满城竟只有不到百户人家。谁能想到,成都这座大城曾容纳过数十万人口,万历、天启年间,成都仅织工就有数万之多,大片的织厂连夜间都不休息,生产着天下闻名的蜀锦,销向全国各地;这里也曾是川西平原的商业中心,外地的客商到此购买到青城、峨嵋等地的茶叶和其他各种土产,繁荣的商业还衍生出种类繁多的行业,那时每天成都的众多城门前都是川流不息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