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2 / 2)

惑君 凌妮儿 3678 字 28天前

“你之前入宫,想必有太后牵线,一定见过了今上。今上身边有位年轻的姑姑,你可曾见过?”

珺瑶有了十分不好的预感,怔怔点头:“见过,上回在宫宴上遥遥见过一次,仿佛十分得今上器重。”

陆双祺摇头:“哪里只是器重,分明是十分上心。我不瞒你,对她,我是满怀着一腔热忱,如今获罪,可谓咎由自取。”

他说得这样直白,让珺瑶一瞬之间失去了话语的能力。她低垂着头,强忍了心中莫可言说的伤痛,缓缓开口:“所以,上次你说,是有极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便是想要同她牵连?”

“不全然是,却也差不多。她有求于我,我根本无法拒绝。大概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都想要抛下一切带她走。只可惜,到底是我一厢情愿了。”

竟会是这样,原来他们此时陷入的是同一方困境。珺瑶不知该如何劝他,或者说她不知道该如何说服自己,便就只是缄默着,陪他继续借酒消愁。

酒意更重了些,仿佛再不能将心事全然遮掩,陆双祺突然很有了倾诉的念想:“到底是我对不起她。珺瑶,其实我也对不起你。我是个自私的人,想要背水一战让自己将来的日子好过一些。到底对自己太高估,如今一无所有,原也是活该。可临到最后,她不惜冒着触犯君威的风险挺身救我,而你,不顾一切前来看我。我真是惭愧,我不配。”

他越来越悲观,珺瑶心下隐隐生疼,在他的渐渐不成调的言语之中,大体了解了事情的前后因果。明明自己十分难受,却还是开口劝慰着:“她愿意救你,便是不想要亏欠于你。今上最终不忍心杀你,想必也不全然是为了她,你才学出众,本就是国之栋梁,想来今上终究还是不能够枉杀有为之士。既如此,你当过的更好,没有什么值得与不值得,更谈不上什么亏欠,你好好的,将来寻到机会,必还会有一番大作为。不单你的家人希望你将来过得好,我想,她,既然当初无论如何要救下你,也是希望你能够好好生活下去。”

她略一停顿,目光之中满满的柔情:“还有我,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开心。”

陆双祺十分动容,恍惚之间她的样子变得有些迷离。脑海之中有个身影,是自己毕生的挚爱,却有些难以分辨清,就是深宫禁闱中的那个她,还是眼前这抹纤丽的身影。

他倾身上前去触碰她的手,她没有躲闪,仿佛下一秒便可以彻彻底底彼此拥有。天色渐黑,周遭宁静温馨,这样的夜晚,变得有些旖旎,让人神智不清。

感觉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变得稀薄,再有稍稍一点牵扯便会全线崩溃,陆双祺强自稳住心神。怎么可以这样不负责任,他不能够,绝对不能够这样伤害她。

太后如今是无病乱投医,将来会怎样不好说,但她夹在其中,一定十分为难。自己应该做的,是想方设法为她出谋划策找寻全身而退的良策,却绝不是雪上加霜,让她陷于更加难为的处境。

他终究坐回了原处,凝眸看着她,目光之中渐现清明。

珺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仿佛读懂了他的眼神,他在关心自己,对不对?

“珺瑶,有句话我想问你,不为家族,不去顾念太后的旨意,但看你自己的心愿,你愿不愿意进宫登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

珺瑶答得坚定:“我不愿意,我从都不愿意。”

像是微微松了一口气,陆双祺沉声道:“你能这样想,我真是很高兴。这一番磨难,也让我隐约知道了一些皇室秘辛,太后的野心或许还要更大一些,尽管我不能知道她想要扶持的力量是什么,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如果你深陷其中,实实在在会成为她的一柄利器。只是弹尽弓藏,我不想你来日伤心。”

珺瑶不住点头:“你能这样为我着想,我真是高兴。”却又听陆双祺说道:“我也不知怎么的,作为我自己,听见你说你比别人更想要我好,又说自己不愿意进宫,我竟会起心里十分欣喜。”

泪水盈在瞳眸中,珺瑶大为动容。无限的欢喜过后又是无尽的忧愁。怎么会变成了现在的处境,竟是前后两难。他们之间好容易有了转机,却还是现在进退不得的局面中,终究要变成平行线。

太后的命令难以违抗,陆双祺如今又是戴罪之身,奉命思过。他们两人各自有宿命,终究不能够再前进。

天色晚了,他换进来了心腹让人小心送她回府。她眸中满满的泪花,意味这一眼便将是永生不复相见。

世事弄人,原已经没了指望的人生仿佛出现了转机。今晨一早母亲愁眉苦脸进了她的寝阁,告诉她,宫里传出了消息,皇后之位仿佛已有了定数。

在母亲告诉她消息传来的后位人选时,她没有意外,却还是感到十分不可思议。这果真就是上天有心在为他们开出路吗?他不敢在母亲面前表露出过多的欢喜,只是随和着道一声“好可惜”。

仿佛并没有多久,宫中再次生了变故,太后娘娘已经许久不再召她入宫,原本以为是由于今上态度坚持,皇后人选成了定数,太后娘娘死了心。却不想,这次的消息,成了对王氏家族最大的打击。

母亲变得有些魔怔,半夜里唤她起身,在她的寝阁中呜呜咽咽念叨:“果然天家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太后娘娘人瞧着极是端稳,却怎么能够生出这样的痴心妄想。明亲王竟是太后的儿子,这真是匪夷所思。单是这样也就罢了,怎么能起了妄动之心呢?今上是什么人物,卧榻之侧能容许人有非分之想那才是奇怪,动手之前怎么都不能过过脑子。如今变成了这样,可叫咱们这些人怎么过?”

珺瑶大体还是明白了,太后之前想要将自己推上后位,果然不过一桩权宜险棋。真成了皇后又怎样,恐怕太后就是要在自己身上找寻今上违德的迹象。只可惜,她到底低估了对手的实力,变成今天这样,不仅自己再不可能于后宫内颐指气使,王氏全族也要受牵连。

时过境迁,爷娘的国丈梦彻底破灭了,好在今上到底留了情面,夺了世袭的爵位,却并未将王氏全族悉数论罪。太后被送往帝陵,美其名是如此,不过就是变相的软禁。珺瑶再没了其他的念想,只想随遇而安,听天由命。

到底未曾想到,这一日,奶娘遥遥唤她,让她往后院迎接位客人。她不明所以,有些疑惑地前去。依旧是在阳春三月里,熟悉的碧柳桃花,还是那方高挑的身形,温暖沉静。

她不可置信地呼唤出口,竟果真不是梦,他回身,冲她暖暖笑着。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吗?她心里惴惴不宁,生怕他一开口,一切的念想都会破灭。他上前,握住她的手,随后告诉她,自己就要远行。原来竟是辞别,他要去哪里?

“能够再次致仕,已然十分难得,我不想错过这次机会。边关寒苦,却能磨练人心智,不日我就要启程。”

珺瑶仿佛松了一口气,竟是如释重负:“所以,是可以有新的开始,对不对?”

一时有些不明她所知为何,陆双祺凝眸看着她,又听到她欢喜雀跃的声音:“我是说,我要与你同去!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爹娘也许还会有阻拦,却不会太过坚持。如今再没有困难阻挡在我们的面前,只差咱们自己心中最后一层隔阂。你总该要给咱们彼此一个机会,这十数年,足够长了,再不要继续荒废了。”

他神情之上犹有犹豫,让珺瑶更加焦急:“你放心,我不会有任何的要求,她曾在你心中扎根生芽,因为感同身受,所以这种感觉我最能体会。来日方长,我们慢慢了解彼此,就算最后还是不能够相知,我也不会后悔,你就当是我想要借着你的方便,往边塞瞧瞧,兴许我还能从旁出谋划策,也为百姓出一份力。”

她面上满满的焦急,陆双祺笑意盈盈望着,将她轻轻环在怀抱中:“不是,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怎么会不想要让你去?如果不想,我今日便不会前来。我来,便是怀抱着私心,我放不下你。”

珺瑶大喜过望:“那我现在就去同爹爹娘亲说明,你才情满怀,将来一定大有成就。他们一定会答应,就算不答应,我也执意要陪着你。”

他一把将她拉回,圈在臂弯之中:“果真是太高兴,才变笨了吗?”他话语之间满是笑意:“若非早已回禀过了你的家人,此刻哪里能够叫我这么轻松进来王府,同你在这儿惬意相谈。”

她怔怔的,转瞬笑容越来越大。又听他说道:“其实你父母还是很爱你的,如今京城是非太多,王氏过往太多的富贵荣宠,在现下的情境中都变成了双刃利剑。他们不愿你夹杂在权谋争斗中,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我求他们让我带你走,他们顾念着你,终究答应了。”

珺瑶心里苦涩:“是我不好,终究无法两全。只盼着爹娘同哥哥能够顺遂,等咱们在外站稳了脚,接他们一并生活,可好?”

他面庞之上满是暖暖的笑:“一切都听你的,怎样都好。”

半晌又现出几分忧虑:“我方才的片刻犹豫,其实是对你的不放心。边塞寒苦,终究要让你吃苦头,我不忍心。”

原是为了这个?珺瑶盈盈一笑:“我不怕,再苦的地方,有你,便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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