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景铉自嘲的一笑,原来自己只是在做梦。
动了下身子,只觉得裤子上凉冰冰的一片粘着腿,怪不舒服的。
乔景铉站起身来,扬着声音喊:“香笔,给爷去备热水,寻套换洗的衣裳!”
外间香笔听了甚是奇怪,世子爷不是已经洗过手脸了?怎么又要热水了?可她依旧赶紧回答:“世子爷稍等,奴婢这就去准备。”
将热汤送了进去以后,香笔望了望站在面前的乔景铉,见他只穿着一件白色中衣,领口敞开了些,露出了里边的肌肤,她心中羞涩,赶紧低下头去,就听乔景铉说道:“今晚爷要热水的事情你不许说了出去!”
香笔不敢抬头,只能怯怯的应着说:“是,奴婢记下了。”
“等会把爷的衣裳去洗了。”乔景铉抛下一个银锞子,声音有些凌厉:“记着,不许向任何人透露半个字!”
香笔瑟瑟的回答:“奴婢知道了!”等乔景铉进了隔壁房间,她才爬过去,在地上捡起那个银锞子,站了起来候在门外,听着里面哗啦啦的水响,她的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慢慢爬了上来,平凡无奇的脸突然变得生动起来。
乔景铉换上衣服,这才觉得舒服了些,大步走回房间,拉上被子倒头大睡,这边香笔慢腾腾的走了进去收拾起乔景铉乱丢在地上的衣裳。
房间热气还未散尽,里面似乎还留有他的气息,抱起那堆衣物,香笔的手指触到了一滩冰凉的液体,似乎还有点粘手,香笔很是好奇,把那衣裳拎出来一看,却是乔景铉贴身穿的裤子,不由得脸上一红,心里突然明白了乔景铉半夜要热水是怎么一回事情,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她心里升起。
她抱着那堆衣物愣了半天,最后叹了一口气,把衣裳放进水桶里,开始用力搓洗,一边洗一边想着乔景铉那英俊的脸,惆怅又悲伤。
她只是乔景铉的贴身丫鬟,就连那个宝云都比不上,虽然说宝云只是顶了个屋里人的虚名,可终究她还是更有希望接近乔景铉。最近乔景铉越来越不喜欢她们进他的内室,也不喜欢她们与他有肢体接触,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香笔的手浸在木桶里边,那些水起先还有些温热的气息,可她想得太久,慢慢的水便凉了下来。冬日的寒夜气温很低,不多时木桶里边是冰凉的一片,可香笔却恍然不知一般,依旧在慢慢的搓揉着那套中衣,仿佛要将它搓烂才好。
“世子爷……”香笔低低的呼喊了一声,眼中掉下几滴眼泪,落入木桶里,激起点点涟漪,可旋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玉瑞堂的后院依旧亮着灯光,曼青低下头去,用一根银挑子将桌子上边的灯光拨了拨,内室里忽然便亮堂了几分,照着柳老夫人与柳老太爷的脸,两人脸上都有深思的神色。
柳老太爷拿了一张褪了色的纸在手里,仔细的瞧了又瞧,望向柳老夫人,眼中有惊诧的神色:“这当真是七丫头的八字批文?是不是老二那姨娘做的手脚?”
柳老夫人沉吟了一声,仔细回想着今日下午的事情,摇了摇头:“应该不会,老二那个大姨娘是个奸猾的,这个平日里却是个老实的,绝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敢造假,再说这八字批文的颜色与那字的颜色,都假不了。”
今日下午柳老夫人刚刚歇息着起了身,曼青正在替她梳头发,金花妈妈从外边走了进来,走到柳老夫人身边,挨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老夫人,二房那个二姨娘说有要紧事儿求见老夫人,易嫂子不让她进来,正在主院外头站着呢。”
柳老夫人皱了皱眉头:“二房的二姨娘?”面前浮现出一张美人脸,虽然有几分俏丽,可瞧着还是有几分老实。她也是几年前在园子里散步的时候偶尔遇到过一次,那二姨娘向她请安时,声音激动得发抖。
老二有两个姨娘,听下人们说闲话儿得知,那大姨娘泼辣狠厉,经常拿了话堵着老二媳妇好半日都回不过神来,她生了一个儿子三个女儿,自诩为老二立下了大功,还缠着他来提过要升平妻的事情,被自己给喝住了。
而那二姨娘,下人们一提起皆是叹息,性子是个和善的,本来也是小户人家的女儿,家中遭了祸事,不得已才自愿进柳府来做姨娘的。她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可却没有大姨娘那边神气,只是默默的住在老二的院子里,安静得仿佛没有这样一个人一般。
这样一个老实本分的姨娘,今日却为何如此大胆了起来?姨娘不能进玉瑞堂给自己请安,这是柳府的规矩,也是大陈皇朝高门大户里头的规矩,除非是那些不懂规矩,宠妾灭秦的人家里头才会有姨娘进主院请安的事情。
当然,也有例外——除非真是有什么事情,不得不要面见主母。
柳老夫人的眼睛眯了眯:“让她进来罢,我听听她究竟是有什么样的要紧事。”
不多时二姨娘便跟着金花妈妈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青灰色的棉袄,外边披了件黛青色的绒面披风,滚了一圈灰黑色的狸子毛,见着柳老夫人,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双手贴在地上,弯腰将额头触到手心,行了一个大礼:“老夫人安好。”
“起来罢。”柳老夫人瞧了瞧匍匐在地上的那个人,见她的身子有些微微的发抖,心中有几分同情:“你且站起来说话。”
“婢妾谢过老夫人恩典。”二姨娘又磕了个头,这才站了起来,低着头小声说道:“婢妾有一件事情,埋在心里里十多年了,只怕说出来会被人说我是疯魔了,所以才一直不敢开口,但瞧着时间一点点的过了,婢妾觉得再开口便晚了,所以今日才斗胆前来告知老夫人。”
“究竟是什么事儿?”柳老夫人也被二姨娘勾起了好奇心来,竟然能将一个秘密埋十多年,这真是太神秘了些。
二姨娘伸出手来,抖抖索索的从袖袋里摸出了一个锦囊,在众人的凝视下,将那锦囊口子的绳结打开,从里边拿出一张黄色的纸来,她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双手呈献了上去:“请老夫人过目。”
柳老夫人将那张纸拿在手中,看得出来那张纸是经过一些年份了的,颜色黄旧,上边的折痕深深,有些角落还破损了,看得出来二姨娘一定经常拿着这张纸看个不停。她的目光从那纸上的字迹掠过,才看了几行,脸色便是一变,手也抖了一抖,但是很快她又平静了下来,举目打量了二姨娘两眼:“你可知道这批文的意思?”
二姨娘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婢妾正是知道这意思,所以才不敢声张,否则由不得人家说我想出头想疯了。”
“可你今日却又为何拿了出来?”柳老夫人疑惑的瞅了瞅那张纸:“我又怎么能因为这张纸便信了你的话?”
“七小姐年纪越来越大,实在是不能再耽搁了。”二姨娘站在那里,脸上有几分紧张,可依旧还是将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听说明年宫中大挑,凡事正四品的官员中有及笄的嫡出小姐便要造册上去,我想这不正合了批文上的话儿?若是咱们柳府能出位娘娘,那又是多么风光?”
柳老夫人沉吟不语,二姨娘的意思很明白,想要她出面将柳明欣变成记名嫡女——毕竟这是入宫大挑的必要条件。望了望那神色有几分激动的二姨娘,柳老夫人略略点头:“这事儿我知道了,你且回自己院子里头去,我与老太爷商量了以后再说。”
二姨娘听了这话知道是有些眉目了,心里头欢喜,朝柳老夫人行了一礼,由金花妈妈带着走了出去,柳老夫人拿着那张褪成黄色的纸,朝身边的曼青笑了笑:“曼青丫头,这竟然比你的身世更离奇了些。”
曼青脸颊上露出了浅浅的梨涡来,声音娇软如黄莺:“曼青哪有离奇的身世,不过是一个丫鬟罢了,老夫人如此厚待曼青,曼青要一辈子陪着老夫人。”
“傻丫头,你怎么能一辈子陪着我?”柳老夫人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我与你祖母交好,既然应承下来这件事儿,就会做到,你祖母的遗愿就是让你平平安安长大,能嫁个对你贴心贴意好的人,我可都记在心里边呢。”
天窗上的阳光照在曼青的脸上,照得她的脸孔白玉一般,她低下头去,声音也低了下去,有一丝丝哽咽:“老夫人,你对曼青的恩情,曼青拿一辈子来还也还不上。”
柳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快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以后有你的好日子呢。”
柳老夫人将那张八字批文细心收好,等着除夕守岁以后才将那张纸拿了出来:“老爷,你且瞧瞧这个。”
瞧过以后,柳老太爷沉默不语,良久才说了一句:“这当真是七丫头的八字批文?是不是老二那姨娘做的手脚?”
柳老夫人摇了摇头,老二这个姨娘平日里却是个老实的,绝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敢造假,这八字批文的颜色与那字的颜色,都假不了。她望了望柳老太爷:“若是老二这姨娘有这么好的心计,那她也早不该在咱们柳府院子里头呆着了。”
柳大太爷想了想,让曼青拿了纸笔过来:“我先将七丫头的生辰八字抄了下来,初八的时候去找钦天监的段监正给算算。”
钦天监本是观察天象推断节气制定历法的,可随着时间推移,大陈的钦天监却有了多种功能,钦天监要负责为皇帝皇子挑选大婚日期,还兼任合八字的职责,因此每一任监正都是有名的相士。
段监正的祖父与父亲都是大陈有名的相士,他本人的名气也不会比他祖父与父亲差。钦天监说起来是个清水衙门,可段监正的宅子却修得十分精致,一看便知道是花费不赀,这可都是他替人看相算命得来的酬金。
俗话说拜年拜倒初七八,初八那日早晨,柳老太爷怀里揣着柳明欣的八字,吩咐下人备轿,一路儿抬去了段监正府上。见太傅大人亲自登门拜访,段监正赶紧迎到了大门口,笑着将柳老太爷迎了进去:“太傅大人光临,真是寒舍处蓬荜生辉。”
柳老太爷也不与他说多话,将柳明欣的张生辰八字递了过去:“还请段监正给算算这个八字。”
段监正点了点头:“谨遵太傅命令。”
柳老太爷特地选了绝早的时候来段监正府中,一来是怕人给瞧见了他的举动,再来却是知道早上算八字是最准的,所谓功力还未耗尽,精力充沛,做事情都会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