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幼生长于燕地,每一寸土地都是你脑海中从小到大的痕迹。”
“听音阁,斗法阁,长辈讲法。他们说过,宗门为家门。”
“我们这一生,只为了宗门而活。”
“你我自身不济,贬出外门,乃是规矩,怨不得人。燕地养大了你我,栽培了你我,所以我们在南梁国为燕地挑选苗子,做我们能为燕地所做的一切。”
元牯冷声说道:“你的信念呢?你自小生长于燕地的信念呢?”
元凌沉默不语。
元牯喝道:“你要成为燕地八千年来的第一个叛徒吗?你要成为燕地的耻辱吗?”
元凌似乎有些悸动,他脸色变幻不定。
“我宁愿即刻死去,以燕地弟子的身份死去,哪怕是外门弟子。”元牯说道:“你我的想法,仅仅是要落叶归根,重回燕地,死也埋在燕地之内,力求列入内门,就算死去,也是以内门弟子的身份死去。”
“这是我的想法,也曾是你的想法。”
“若早知今日,我宁愿将你斩杀在过往,因为那时的你,心中只有燕地,可以为燕地粉身碎骨,可以带着唯一的信念死去。”
“如今的你,纵然能够长生不死,也不过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元牯字字诛心,渐渐来到秦先羽身旁。
元凌默然良久,未有言语。
身后十三尊佛像,终于开始有了动静。
元牯面色微变,低声道:“小师叔祖,既然元凌已经叛宗,那么这里定然是一场陷阱,他们对小师叔祖到来,早有所料,必然有了布置。弟子挡住他们,您老人家先行离开……”
“离开总是要离开的,毕竟我也不想在这种地方呆太久。”秦先羽淡淡说道:“但离开前,总要把事情处理完毕,比如他也总要带走的。”
秦先羽伸手指着元凌,声音平淡至极。
元牯微微摇头,低声说道:“不可,他已有心魔,不论是被人蛊惑还是本性如此,都难以回头了,要将他说服,迷途知返,恐怕要多费口舌,但此时紧急,此地多半有陷阱,您老人家该及早脱身才是。元凌他已经没有了信念,我便是死于此处,也是必然要清理门户的。”
秦先羽沉思道:“我要让他回头。”
元牯手掌骤然握紧,微微摇头,说道:“元凌与弟子二人,同在南梁国百多年,亲如手足,若能救他,便是拼却弟子的性命也在所不惜。但他并不是受了伤,无法逃离,而是心中失了信念,背叛了宗门。且不论其他,就单是他对小师叔祖动手,这项罪责呈上去,便是欺师灭祖,当诛杀之!”
秦先羽微微笑道:“你觉得不能救?”
元牯说道:“无论能不能救,但小师叔祖必须离开,您老人家的安危才是至关重要。请小师叔祖不要再有迟疑,趁着对方布局未现,快些离开,弟子在此殿后,抵挡住他们。”
秦先羽微微摇头,按住了他,说道:“局势没你想象中那般糟糕。”
元牯怔了一怔。
元凌更是未曾想到这位小师叔祖如此托大,他确实早已把这位小师叔祖的来历及大致上的道行本领,都呈献给了那黑烟无界真佛,相信此地早有布置,可以困杀小师叔祖。
但元牯已经点明了这点,为何小师叔祖还是如此托大,不愿离开?
他毕竟只是一个年轻人罢了。
“佛门善于修持本性,也容易把控别人的本性。”秦先羽说道:“因此佛门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诸如此类导人向善的传说,比如佛祖讲经,万千灵禽异兽听讲,去了野性,生了灵性。”
“佛门常能讲法,使人皈依,确实有些蛊惑人心的能耐。”
“但正统佛门,大多是导人向善。”
秦先羽偏头看向那十三尊佛像,淡淡说道:“邪教就是邪教,只懂得教人叛宗。”
当头一尊佛像笑道:“至少我帮他想通了,不是么?”
后面一尊佛像又道:“若没有一点念头,又何来凭空生出许多想法?”
最中间那高达十丈,堪比三转地仙的佛像,忽然开口道:“你怎知这不是他的本意?你怎就认为这是我的杰作?你怎么知道他是被我所蛊惑?你又该怎么救他?”
秦先羽平静说道:“燕地自立派以来,无数万年,期间叛宗之徒屈指可数,但凡门中弟子,俱都愿意为宗门抛却性命。我在燕地中也是受过仙宗教导,并翻阅了无穷的典籍,除却修道典籍之外,也见书中记载了琐事。比如眼前,九大仙宗摸索出来的教导方式,乃是最完善,最适合的的法门,门中弟子之忠诚,无须质疑。”
他瞥了这十三尊佛像一眼,又不理会,看向元凌,说道:“我从未怀疑你对燕地的忠诚与信念。”
“八千年前,也才出过一例意外,但其中过于复杂,而你,我从来不认为,你会是燕地八千年来的第一个叛徒。”
“所以,你是被人蛊惑,而不是本意。”
“倘如只是因为这么些小事,便让你为之叛宗,那么燕地无数万年摸索出来的教导方式,未免也太过粗浅了。”
秦先羽看着元凌双目,似要看透他心中深处。
良久,秦先羽往前一步。
然后这年轻道士开口低喝,声音沉重。
“南!无!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