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三心里忽然就不忍了,家这东西,这活计只怕没有了。他叹了一声就道:“这么地,出来要是没活干,找我去。我家在太平镇,一说金怪人家都知道。我能找到活干,带着兄弟你一起。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弟弟妹妹有本事。”
九十五号点点头:“记下了记下来。以后少不了找兄弟去。”
狱友嘛。
老三这才转身,大踏步朝前走,手却抬起来摆了摆,不知道是对着后面的九十五号,还是对着站岗的狱警,亦或者是对着埋葬了他整整四年时光的这座监狱。
何小婉是每个月都来看老三的,有时候还能再这边过夜。
只要申请,夫妻晚上是可以住特殊的探视房间的。
夫妻只要有些事上和谐,是不会产生类似于生疏这样的感觉的。因此何小婉一见老三过来了,就说他:“磨蹭啥啊?还跟后面的告别啊?有啥可不舍得的?”
这傻老娘们,知道啥?
老三没搭理他,只站在老二跟前:“二哥……”
想说的话很多,这会子一句也说不出来。
老二‘嗯’了一声,就开了车门上车了。坐了副驾驶的位子。
老三这才对着四爷和林雨桐笑:“老四啊……桐……”难为你是怎么办到的。走的时候还是乡镇上班的跑腿的,如今看着样子,座驾都有了。
“三哥,上车。”林雨桐把后座的门子打开,叫老三上去。
何小婉拉了老三一把,先进去,坐在中间。老三靠着窗户坐了。林雨桐把门关上,绕到另一边开了后座的门,挨着中间的何小婉坐了。后座三个人,并不觉得拥挤。
四爷这才上了驾驶座。
车子启动了,老三冲着九十五号又摆了摆手。
何小婉就说:“以后少跟这些人来往。”普遍的认识,进去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老三的面色一瞬间就有些不好看。
人经历过事,心里就比别人敏感一些。这话现在说,其实并不怎么恰当。在一起处着,哪怕是坏人,也不能说人家就不能处出感情来。
再说,人进去过,就未必一定都是坏人,结交不得。
可何小婉这种谨慎又不能不说是无可指摘的。真要跟以前的人牵扯不清,那周围的人都能被唾沫星子淹死。
毕竟进去过,不管怎么说,人家那眼睛上都是带着有色眼镜的。
老三心里就想到了那些孩子的话:那些都是坏人。
是不是自家的孩子也会这么看呢。
手慢慢的攥紧了,眼睛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这其实是胆怯和自卑了。
哪怕他曾经是个混混,但混混心里也有对他来说重要的人。比如孩子!
林雨桐拉了拉何小婉的袖子,示意她别说话,然后接了话说,“刚才那位大哥是咋了?没见家里人啊?”
金老三这才搭话:“打了欺负他媳妇的流氓,进去蹲了成十年。十年里,他爷奶爹妈都没了……媳妇怕是另外找人了……”哪里还有家?哪里还有家人?
农村是这样的,当年结婚的时候就没有结婚证。离婚的时候也不需要离婚证。不想过了,就散了。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没那么复杂,还专门跑过去告诉对方一声。
当然了,也有那种男人回来了,把半路找来的男人赶走,一家子糊里糊涂接着过的事也有。
金老三说的这个事啊,真是够叫人堵心的。
尤其是这位进去十年,爷奶爹妈四个老人都去了。
而老三进去了四年,爹妈也都去了。
老三的话说完,车里一下子都静了。
何小婉就低声道:“那什么……先去哪?要不要去县城,找个地方先洗洗,去去晦气……”
老三回头又瞪了何小婉一眼,“你要嫌弃晦气,我就不进家门了。妈不嫌弃我晦气,我去瞧瞧妈去。”
何小婉的话其实没错,可老三这时候的心情,听啥都觉得带刺。
一听去看婆婆,何小婉脖子一缩,“知道了?啥时候知道的?”
老三耻笑,就你那点心眼,还在他面前卖弄呢。他不回答,只问道:“怎么没的?”
何小婉可来劲了,从老三走了,家里的事七七八八的都跟老三说。
林雨桐就觉得四爷有点故意绕远路的嫌疑,车开的也不快。
家里的有些事,谁跟老三说都不合适,还就何小婉说合适。
老大家是怎么办事的,老五家是怎么办事的,到后来金大婶怎么搬出来,又怎么挪回去又搬出来,跟讲书似的,念叨了一个遍。
“……要不是老五老实的跟妈说他媳妇回来了,妈还用得着挂念他们家的丫头,半夜起来……”
老三将脸扭向窗外,那就是说妈她是活活冻死的。
他手攥着拳头握的紧紧的,烟圈哄着,脸憋的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