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关了二十多天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取一本书?”林雨桐笑了笑,“这本书对你确实是挺重要的。书呢?我还没见过绝版的资治通鉴呢。”
范云清看向林雨桐:“你这孩子,到底是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林雨桐朝前走了两步:“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奇怪而已。关了二十多天,要是我,我得先回家,然后得想办法知道我是不是已经安全了。要是家境再好点,估计家里人惊魂未定,说什么也不会叫姑娘出门的。怎么想的?还这种情况下要出门,家人不拦着还打发了司机去送,只为了取一本书。我是想不明白这逻辑的。”
所以,这个林云清必然是隐瞒了什么的吧。
范云清沉默了良久,才缓缓的闭上眼睛,等再睁开的时候,却看向钟南山:“钟政委,我有些事情要单独跟您汇报。”
“跟我汇报?”钟南山愣了一下就起身,“那行吧,你带路。”
两人起身,都进了林百川的书房。
“我承认当年有一部分是隐瞒了的。”范云清道:“但这些我可以解释清楚,也可以跟组织检讨。”
钟南山拧眉:“云清同志!这已经不是检讨不检讨的事了。你有什么问题,先说清楚再说。”
范云清低头咬唇,等再抬起头的时候,嘴唇都微微见血了:“其实,我当年跟我们的老师闫冠海,是……是……恋人关系。”
闫冠海,那个叛徒?
这个倒是真没想到。
“他是我的老师,也是我革命道路上的导师。”范云清深吸一口气,“当年那么多学生d员被逮捕,这件事情我也起了疑心。我从警局出来,就给他打了电话。他在电话上,曾经问我,我跟谁关在一起,跟别人都说了什么,我就说我跟老林关在一起,不过并没有说什么。挂了电话,我觉得我得把这事当面问清楚,这才骗我哥说是要去医院,从家里跑出来,去了学校找他。可是……在他办公室门口等了他半天,都没等回来人。出来的时候,却碰见了满身是血的老林。我当时就觉得,大概是我的那一通电话害了他。要不然,怎么好好的,只他被盯住了。我带他回家……叫私人医生救他。但是……这瞒不住我哥哥。为了能叫我哥哥留下他养伤,我告诉我哥哥,我是老林的恋人,我怀了老林的孩子,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我哥就我一个妹妹,他比我大十六岁。我父母去世的时候,我还小,我是兄嫂带大的。他们拧不过我,老林就留下来了。但是,我当时说谎了,而且这个谎言很快就戳破了。我没怀孕,过了几个月,肚子没鼓起来,我哥哥嫂子自然就知道了我骗他们……既然编不下去了,我就实话实话,就是救了一个因我的失误而受伤的人。这件事,我当是解释清楚了,不会叫他们误会,我到了非老林不嫁的地步。至于后面的事,只有等我兄嫂来了之后,问问他们才能知道。不过,这些年我一直没跟组织坦白,不是因为怕说不清楚,主要是因为……我对老林的感情不一样了。我怕老林知道了他是因为我才被追杀的……影响我们夫妻关系……真的,我除了隐瞒了这点事之外,别的,真没有隐瞒组织的了。”
“方云清同志,这可不是小事了!”钟南山气的在书房转圈圈,“老林一直拿你当救命恩人啊。你说你这弄的都是啥事嘛。”
“我同意跟他离婚。”方云清擦了一把眼泪,“反正这些年,我们也是聚少离多。他的心里,压根就没把我当他老婆。你说的对,他就是把我当恩人的。跟我客客气气的过了这么些年……”
“你哭啥嘛。”钟南山瞪眼:“当年,你不是有意的,也确实是无辜的,这个能说清楚就行。组织愿意去相信一位好同志。但是……这无意中造成的后果,给人造成的伤害……这却不是一句对不起,一句无意能解释的清楚的。”
里面正说着,就有人敲门,说是范家的人来了。
范云飞是个儒雅的人,带着金丝眼镜,瞧着四十多岁的样子。他进来的时候一脸歉意,“事情我都听晓星说了。这个……当真不是有意为之。我派人去查了,那人给我当了十年的司机,非常可靠。回来就给我照片,还带了个妇人回来,然后就是个非常叫人遗憾的消息。我就把这消息告诉百川了。却真不知道里面还有假的。这里面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能是我的疏忽造成的。但是,这跟云清没关系。百川在病床上躺了一年,是谁在贴身照顾啊?是云清!你说这么一个没结婚的大姑娘,做到这份上。我这当大哥的要求他们结婚,错了吗?要不然,我妹妹怎么办呢?还怎么嫁人?这事就是再来一遍,我也还是一样会选择逼着你们结婚的。再说了,男男女女,那么相处了一年,结婚这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吗?我到现在还是这么一句话。别说当年得到的消息是百川的妻子不幸了,就是她好好的,我也会要求百川离婚,给我妹妹一个交代。在这事上,到哪说我这要求都不算是过分。人从鬼门关给拉回来了,这不能过河就拆桥,如今反过来算旧账吧。就算百川你现在是师长……这个官司我也要跟你打一打的。”
“哥!”范云清从书房出来,“哥,别说了。当年……确实是……”
“确实是什么?”范云飞就冷笑,“带回来的时候,就是个只剩下一口气的活死人了。那时候想弄药品,多难啊。想了多少办法,做了多少难啊,才把人给救回来。你伺候他吃喝拉撒,给他翻身擦洗。凭啥啊?”说着就看林老太,“您老人家来说,有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哥!”范云清喊了一声:“您当年真不是有意作假的?”
“他当时是个通缉犯啊。”范云飞就一脸的不可思议,“我是疯了,才会弄出这样的手段,就为了把我妹妹嫁给一个通缉犯?”
是没这道理。
那么问题就应该出在程家婆子身上了。
“那个司机了?”林百川就问,“当年查我家的事的司机?”
“两年前被流弹伤了脾脏,没活几个月,就没了。”范云飞是这么说的。
那这就只能从程家婆子上得到答案了。
给三林屯去电话,才知道程家婆子……她跑了。
这事,还是没个明断。
到底是程家婆子为了钱,还是范家花钱让程家婆子说的,如今下不了这样的结论。
钟南山就叫林百川:“老林,你进来一下。”
林百川进了书房,范云清就低下头坐到一边去了。
范云飞看看妹子:“到底怎么了?你这是?”
怎么了?
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做梦都没想到这一出啊。
那边书房里,钟南山把范云清说的事,都跟林百川说了。
“竟然是这样。”林百川真挺惊讶,“这些年年,我确实是没多想。只以为我的命是她捡回来的。那时候觉得他哥哥要求我们结婚的时候说的话很对,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不给人家一个说法,还算是个人吗?我们结婚了。紧跟着就生了个闺女。然后局势骤然紧张,组织有任务,我们把孩子寄养在范家……剩下的事情组织都清楚了。”
钟南山点头,“这事闹的,我都不知道该说啥了。云清同志表示,如果你想离婚,她同意。你考虑考虑。”
林百川坐在那里半晌都没有说话,“老钟啊,我这心里犯膈应。”
是说对范家的怀疑吧。
钟南山就道:“好歹人家帮你养了闺女,面子上的事情还是要顾的。我会继续查的,这事你先别管。”说着,又想起什么,“对了!你现在俩闺女。到底哪个闺女叫晓星啊?”
林百川气道:“当时走的急,我根本就不知道她跟她哥说孩子叫晓星。也是这次接孩子我才知道的。她是听我昏迷的时候喊这名字,就用在孩子身上了,说是给我一个寄托。寄托啥啊,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钟南山就道:“这我就得说你。啥是不是的,这有啥要紧的。叫我说,俩孩子都无辜,俩孩子都没错。一个名字而已,这个叫那个叫的有啥差别。这个已经叫了十多年了,你还能叫孩子把名字给还回去?这不伤人啊!这事上,你可真是够糙的。我看,不管是云清同志,还是老家的弟妹,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几个孩子也都好……”说着就又停下来,“尤其是你家的那虎丫头,多机灵啊。你听出来没有,她比咱们的审讯专家都专业。云清也是老同志了,结果呢?她愣是把云清藏了这么多年的真话给逼出来了。”
林百川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下来,嘴上却道:“咱们从情感上,还是愿意相信云清。但是这孩子呢,对云清肯定是带着一些情绪的。本来没刺也能挑出点刺的,何况云清本身就言语不谨慎。”
钟南山叹气:“你这事是家事,不好处理。手心手背都是肉,割了谁都疼吧。”
林百川没说话,只问:“要是你换成是我,你该怎么做?”
我没你那么倒霉,竟走背字。
他拍了拍林百川的肩膀:“老林啊,高兴点。这么些年,枪林弹雨的,活着回来了,家里人还都好好的在呢,今儿还能见面,还能坐在一起说说这些是是非非,就是运道了。知足吧!”
知足!太知足了!知道他们都活着,我是真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