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调职令下来,斯成从法务部转入集团coo办公室,名义上是在张尽忠手下做事,可是整个集团上下都知道张总已经预计在明年退休,看来斯家大少接手银山集团投资运营总监的职位是迟早的事情,而如今斯定文被老爷子关了禁闭,斯成一上任,就暂时接手了斯定文手上的两个项目,其中一个,就是春漾里外大街一号的银山中心建设项目。
我礼拜三重新去律所,正好听到他们大谈特谈斯成近期升迁的光辉事迹,谈到一半孟宏辉从外面办事回来,一见到我,打马而过作了一个长揖:“感谢小豫儿救命之恩。”
我一看就知道他在闹我:“好了啦。”
除去闲谈斯成的事,整个宏辉事务所里一切照旧。
孟宏辉重新投进了忙碌的工作,我大四的正式实习报告已经递交给了律所,孟宏辉安排我跟着他的助理方敏华做事,我有点意外,因为这几年来一直是钟楚益教我,后来我很快就明白了原因,三月份下旬,钟楚益回律所收拾了东西,斯成将他调进了银山集团的总经办。
新招聘来的律师付智博顶替了钟楚益的位置。
我一周上两次法研和司考双备班,毕业论文的导师是系主任廖泰平,我和其他三位同学将四月的第一礼拜一觐见他做选题,上个周的周三,我作为周教授的助手,正式结束了为期一年多的课题,周阆为出差美国,参加马里兰州举行的国际律师年会。
一切又忙碌又平静。
斯成已经近两个礼拜没有来过律所。
周五的夜晚,我回到家,毫无意外,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到夜里十二点多,葭妍回来,在客厅跟我打了声招呼,哼着歌儿上楼去了。
我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门前的漆黑夜色,门前樟树下的一盏路灯,有夏天的虫子在飞来飞去。
那些夏日的飞虫,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地一头撞上永远碰不到的灯光。
我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回房间穿了件外衫,奔出大门,拉开了木栅栏的门闩,跑了出去。
我推开高墙边的那扇门,蹑手蹑脚地悄悄溜进了院子旁的树丛。
我用手拂开长椅上的落叶,满手清凉的露水。
在树林中望过去,斯成的院中,屋里是黑暗的,只有廊下留了一盏灯,发出晕黄的光线。
我在椅子上坐了近半个小时,看了半个小时的月光,下弦月慢慢西移,一直挂到了树梢头了,这方大宅的僻静出的院落依然是一片安静。
深宵的风吹来,心里渐渐发凉,而心口有一处秘密的角落,却仍执着不灭地温热着,烫得我手心隐隐发热。
等了许久,我终于选择放弃,正起身准备要回去,却骤然听到了外面的车道上有车子驶进。
我不知怎么地,一瞬间觉得有点慌乱,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脚一缩,躲进了黑暗的树林中。
那辆深灰的名贵轿车已经缓缓滑行,停到了他居住的院落门前。
司机下车来,拉开后座的车门,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形跨下车。
斯成穿烟灰衬衣,考究的精工黑色西裤,从稍远处看过去,他脸色有点苍白,有点疲倦,神色很平静。
司机躬身将他送进屋中,手上挽着他的外套和公事包。
斯成一走进屋里,院落中的灯逐一亮了,很快,廊下有佣人从厨房送上宵夜,又有人上二楼打开了书房的窗,留一卷垂落的白色纱窗,再点亮了窗口的灯。
整个院落和游廊,佣人来来回回,脚步放低,却很利落,伺候这么殷勤,倒是少见。
一楼的正厅中灯光明亮,旁边的餐厅有人轻声地来回走动服侍。
偶尔有低低的说话声传出,但隔得太远了,听得不真切。
我躲在黑漆漆的树林中,望着远处的庭院,感觉自己仿佛古老森林里的那种像一抹轻烟一样的妖精,隔着浓密的树林,看着屋子里温暖通明的灯火,看着热腾腾的烟火人气,却也是——看着遥不可及的另一个世界。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会儿楼上露台的灯忽然亮了。
一束白光乍然大盛,自高处往庭院外照射出来,正好照到我的藏身的那一蔟树丛。
我正发着怔,被狠狠地吓了一大跳,慌里慌张地退了一步,逃窜进了林子的更深处。
匆忙中一头撞到了低垂下来的枝桠,一瞬间震得枝叶簌簌地作响。
我慌忙紧紧抱住树干。
过了好一会儿,我悄悄回头望,看到是斯成拉开了窗帘,一个灰色的影子映在纱窗上,摇摇晃晃的。
我不敢再多逗留,沿着小径悄悄溜回了家里。
一日夜晚同学办生日派对,我十二点多才回家来,推开篱笆的门,看到我家台阶坐着黑梭梭一个高大的人影。
看到我走进,人影忽然站了起来,我吓了一跳。
斯定中出声唤我:“葭豫。”
我转眼看到客厅灯光亮着:“吓死人,你干嘛不进屋里坐?”
葭妍闻声出来:“小四儿痴心等了你一晚上了,让进屋里坐着都不肯,非得在外头等。”
斯定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他上一次责怪我将斯定文的事情讲与斯成听,我其实心底也觉得愧疚,都没大好意思见他。
斯定中接过我手上的书包:“去哪儿了呢,这么晚才回来。”
我闻到他身上有酒气,隔了一步站在台阶下:“同学过生日,玩了一下,你去喝酒了?”
斯定中低声说:“葭豫,你怎么躲着我?”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斯定中,我怕你骂我。”
斯定中望住我的脸:“你明知道,还是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