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隔了几天,老爷子病情稳定,医生同意病人签字出院回家休养。
老爷子回到了大宅来,除了每天家庭医生例行检查之外,只要身体感觉没有大碍,生活恢复了以前的样子,他每天照例在书房喝茶,然后午后在庭院中散会儿步,看看小孙女在草坪上玩耍,我跟斯定中临时回来,两人都没事,每天都过去陪陪他,斯爽和孟宏辉也常常过来,晚上一家人一起吃饭。
斯成每天都回家来了。
兄妹几个常常轮流陪老爷子在花房的偏厅喝杯茶。
斯太太已经不再打牌,每日尽心照顾老爷子起居汤药,那一天,斯家几兄妹都在家,老爷子正摆弄着他那套心爱的汝窑瓷古董茶具,忽然若无其事地对坐在窗台边的斯成说:“我走了以后,你要照顾继母和兄弟。”
斯太太正给他收拾茶叶,听到了,急着眼道:“老爷子,你瞎说什么呢!”
斯成自然也听到了,转过脸来,神色非常的平静,他眉眼不动地答:“我会的。”
斯太太靠在窗台前,忽然低声抽泣起来。
宝宝在一旁小床上,正自娱自乐地扶着栏杆玩着布偶,忽然看到屋里气氛不对,圆溜溜的眼睛望了一眼四周,忽然小嘴一瘪,也跟着放声大哭。
保姆赶紧跑了过来,站在门口,也不敢冒然进来。
场面一时有点混乱。
斯定文有点烦躁:“秉裕,将思儿抱出去哄哄。”
斯定文的太太将宝宝抱出去了。
老爷子豁达得很:“佩珍,你看开一点。”
斯爽出声道:“老爸,你就别惹妈妈伤心了。”
老爷子回来快一个月,休养得不错,人也胖了回来,看着不像病人,但没用,片子拍出来,肿瘤仍然在那,只是没有扩大迹象。
老爷子瞅瞅斯太太,有点无奈地说:“定中,你妈妈就是太紧张了,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心放宽点,陪你妈妈打打牌。”
斯太太红着眼道:“你好端端的说这话,敢情还是我魔怔了么?”
斯定中按了按她的肩头:“好了,妈妈。”
老爷子招招手:“没事了,小豫儿,你过来陪我下盘棋。”
谷叔过来给他泡茶,我乖乖地坐到了书桌旁的椅子上,老爷子挥挥手,屋子里的人散了出去。
陪着老爷子下了两盘棋,他毕竟是上了年纪的病人了,身子也虚了,谷叔唤了护士进来给他打针,他要休息会儿。
我静悄悄地走了出去。
晚上走出院子,中秋已经过去,下午六点多,天色已经黑了。
我拎着包往外走,花木飘摇的游廊上,迎面走来一个人,一件宽松的细格子衬衣,脸上神色寡淡。
斯成淡淡地说:“出去?”
我怔怔地愣了一秒,说:“啊,是。”
他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太晚回来让司机接。”
然后擦过我的身边,走进了大宅的书房。
我轻轻地,缓缓地地,穿过长长的走廊,廊外一株木芙蓉,艳红的细碎花瓣,落了一地。
一切就是这样了,我知道的,一切没有发生过。
我自己都来不及难过,因为我更心疼斯成。
我知道,他是把整个阅历沧桑之后依然醇暖的心,完完全全地给了我。
但最后从我这里得到的,却是冰冷和辜负。
当我远在万里之外的异国的时候,我手里有一根线,牵着我的手,缠绕着他。
我知道,他在我这里,他的喜怒哀乐,有一部分在我的掌心。
而现在彼此近在咫尺,却再没有一丝的亲近。
我知道这很恰当。
他只是变成了他原本的样子。
我将车子停在的咖啡馆门前。
从宽阔无比的一整条春漾里大道驶过来,穿过闪烁的车河,远远望见银山中心高耸的塔楼,顶层的红灯笼餐馆,在漆黑的天幕之中,整座城市的上空,挂着幽幽一点标志性的红光。
夜晚掩盖的迷离世界,仿佛是另外一个时空,灯火闪烁的城市摩天大楼,纸醉金迷的顶级购物中心。
寸土寸金的地段,门外居然奢侈地留了数个专用的贵宾停车位,早有的专门服务生过来招呼:“是李小姐吗?”
停好了车,进了门,有服务生将我引至的深处,客气一声招呼:“斯小姐,李小姐来了。”
斯爽笑眯眯地冲着我招手:“小豫儿,坐。”
我坐下来,忍不住先赞叹一番斯家产业:“我第一次来银山中心,真是美到极致。”
斯爽笑笑:“其实这样太招摇也不好,只是孟宏辉的公司搬到这附近,我们偶尔喜欢在这吃饭,来了几次,餐厅经理就认得了。”
我一边点餐,一边问:“孟律师的事务所搬到哪里了?”
斯爽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幢高楼:“在cbd的小外圈,离银山中心步行二十分钟。”
我笑吟吟的道:“居然搬到这么中心,我都错过了好时候,不过几年,大展宏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