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眼前碎石遍地,万世之花若有所思。
十三郎此举来得突然,倒也不是全无解释,寻其究竟,可能无外两点。
其一是那条残魂并不像他说的那么残,并已影响到心性,对这些曾参与围剿碧落的仙兽雕像产生愤怒,且无法自制。
第二种可能很简单,可能性也更大,他故意的。
十三郎挑明了要把夜莲的行动搅黄,抱的是自己不成功也不让别人做成,谁都可以做成唯独夜莲不能的态度与其胡搅蛮缠,若说夜莲对此没有准备,自然是不可能。
可她依然不能明白,也无法接受十三郎会做出这般疯狂的举动。
仙人封印奇幻奥妙,沧浪星修士无法修补,便只能从别的途径着手。十三郎毁了雕像,等于将捆缚碧落的枷锁解开一条,用意何在?
“你想杀我。”
想得久了,夜莲隐约捕捉到一丝线头,寒声说道:“你想制造机会杀死我。”
十三郎平静回答道:“我一直想杀你,就像你想杀死我一样。”
夜莲目光更冷,说道:“我是不是该感到荣幸?”
“这话怎么说的?”
“因为你把我看得比神兽还重要?”
“那是你理解有误。”
十三郎说道:“是不是觉得我宁可放出神兽也要置你于死地,可你没有想过,这个推测有前提。”
夜莲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他的解释。
“那些事情可真可假,也许半真半假,假如我不信或者只信一部分,你的推断就无法成立。”
十三郎抬脚碾碎一颗石像的头,说道:“就像这些石头,我没有见过也没听别人说过,怎么知道它是神兽仙兽还是哈巴兽?又或者,是你收取兽魂所要用到的东西?”
夜莲明白了他的意思,目光渐有嘲讽。
“以举世祸患为赌注,果然天性凉薄。”
“别那么正义,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我其实蛮相信你,但不太相信你的故事。”
十三郎点着脑门说道:“你的……这里有问题。”
这一次夜莲真正明悟了他的话,神情微变。
“你认为师尊骗我!”
“我没有那么讲。”
夜莲再次楞住,说道:“那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但凡时间太过久远的东西,传下来的内容都不可能与事实完全相符。或许你师尊也和你一样,或许她知道但是故意这样讲,总之不能确定。”
“你自己想一想,你和我说的,与你师尊告诉你的,有没有可能完全一样?”
夜莲为之默然。
十三郎望着夜莲的眼睛,诚恳说道:“碧落传闻没有原始典籍,只凭口口相传,也就意味着每次传承便经过一次人为加工,就像炼器一样或者添加或则删除,总会走样。一次一次经过这么多年,早已面目全非不成样子,听听大概就可以了,怎么能较真呢。”
“以你的才智,不难发现这里面的破绽,但你回避了它们,可能是因为你自小就被这么教出来,反复灌输反复加强,根本不愿有一丝怀疑。”
十三郎挥手释放一道飓风将周围碎石卷飞,说道:“下一次来人,谁知道这里有雕像?”
夜莲看着他的动作,沉思良久后点头。
“有理,多谢。”
“不谢。”
夜莲说道:“我谢你是因为你说的有道理,并不代表赞同你的猜测和做法。”
十三郎说道:“我明白。”
夜莲眼神清明,说道:“还走不走?”
“当然要走。”
十三郎转过身,牵着夜莲的衣袖举步前行,再次踏上石阶。
……
……
与前一段石阶相比,第二段上附着的吸力没有继续变强,但增加了一种干扰,晕眩!
脚下时刻在摇晃,如浪涛中的小舟颠簸不停;周围景象仿佛被割裂开,变成一幅幅飘动的画,且忽前忽后,忽左又忽右,时快时慢且带有旋转,没有一刻定型的时候。
十三郎发现,自己不动用神念竟也能看到身后的景象,就好像生了八只眼,大脑却不能及时处理这些视觉信息,充满混乱与混沌。好在这一次他提前做了防范,没有像刚才那样生出假警报,再闹一次“误会”。
站在台阶之上,片刻就令人烦闷焦躁,胸口堵了无数块腥臭的石头,几想把自己的心都吐出来。
打个简单的比方,这就是程度加强十倍、甚至百倍的晕船。
很难想象修为高深的修士会惧怕晕眩,然而事实摆在这里,地面上余留的一滩滩秽渍告诉他们,的确有学子无法承受,并在此处开始撤离。
“修士也是人啊!”
伸手摸摸一块仿佛悬浮在眼前的山石,指尖竟然传来冰冷的感觉,十三郎想象不出这种情形如何发生,好生赞叹。
“脚下是实,眼前是虚,是幻境吗?”
夜莲说道:“假如是幻境,我们永远都别想走出去。”
“有理,仙人手笔,的确不同凡响。”
十三郎想了想便不再理会,与夜莲一起顶着无数破碎的画面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