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和她平时尾音软软的不同,充满了清脆的味道,仿佛冰块碎裂般带着极强的压力。
鬼差暗沉沉的眼睛转向她。
她容颜极美,看上去只是一个不够二十的女孩,和她身后那只显露出厉鬼状态的东西比起来,她像是有钱人家娇养出来的小小姐,魂魄的气息温暖而干净。
鬼差阴冷的声音缓缓响起:“那我就只好,以清除恶鬼的名义赐她灰飞烟灭!”
“呵呵。”沈阮轻声笑了笑,她扬起好看的眉毛,漆黑的瞳孔看不到底,说:“你身为鬼差,擅自替普通人改命害死了她,现在苦主前来索命,还想灭口。”
她语气陡然转为森然的凌厉:“你不怕我告知你们的女君,让她来判你的罪责吗!”
“嘿嘿嘿。”他像是听到一个巨大的笑话,嘴里吐出尖锐肆意的嘲讽大笑。
沈阮瞳孔渐渐缩小,半眯起眼睛,抬手挥出一道暗红色的光,呼啸着袭向鬼差。
他那难听刺耳的笑声戛然而止,鬼影一般迅速向旁边移动,爆破般的轰鸣在耳边炸丨开,有十几秒的时间,站在沈阮背后的沈果两耳都是嗡嗡嗡的鸣声。
而直面这一击的鬼差,惨白的脸色更加白,他神情阴沉,充满死气的瞳孔紧紧锁在沈阮身上。
“你究竟是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东西。”
沈阮甩了甩手,像是很久没活动过一般,她用平稳的步伐朝着鬼差走过去,无视他的问题。
“把林怡交出来。”
“哼,我已经把她吃了,这么美味的魂魄真是百年难遇。”在人间久居上位的鬼差不怕死的挑衅着她,但身体却进入高度戒备的状态,像一张绷得紧紧的弓,只要对方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会立刻做出反应。
沈阮听到这话停下脚步,此刻和他之间的距离只有非常危险的三米。她手无长物,而鬼差拿着拥有长长斧柄的斧头,如果打起来,这个距离是对她非常不利的。
连身后的沈果都为她捏了把汗。
沈阮脸上没有任何慌乱,她仰起脸,强烈灯光下纯黑的眼眸像是最清澈的黑色水晶。
“我最后问你一次,林怡在哪。”
语气幽冷,仿佛冬天寒风从身边吹过,冷意直直钻进骨头缝里。
她的身体散发出逼得人几乎想下跪的威压,鬼差咬紧牙关,靠着手里斧头的支撑强行抵挡着没有软下骨头,一字一句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来,“……吃,了。”
沈阮身影瞬间消失,下一秒出现在他面前,平时用来做饭种花的右手五指抓紧他的领口,将他整个人蓦然举起,然后反手扔了出去。
沈果看的最清楚,鬼差倒飞出十几米狠狠装上工厂墙面,然后又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拍了一巴掌,随着一声震天的轰鸣,几乎有两层楼高的墙面瞬间倒塌,露出一个巨大的黝黑的缺口,秋风不断从那里灌进来,把站在缺口正对面的沈阮吹得衣诀飞扬。
她缓缓走向缺口,巨大的尘埃和砖石碎片雪花一样飘落,却纷纷避开了她,那双乌黑浓密的睫羽下,瞳孔悄悄变成晶莹剔透的红宝石的颜色。
满地的砖头碎片中心,鬼差挣扎着站起来,胸腔位置明显凹了下去,他呸的吐出一口带着断牙的浓稠鲜血,然后抬起头看着从缺口走出来的沈阮。
“你杀了我也没有用!”他咬紧的牙关微微颤抖,显示出心底的恐惧,“而且只有女君能处决鬼差,你杀了我,地府三千阴吏和女君都不会放过你——”
他话音没完,又是一道攻击冲过来,他立刻将鬼斧立在身前阻挡,整个人被击退滑行三米多。
鬼差半跪在地上喘息,嘴里不断涌出滚烫的腥气,后背却因为不断冒出的冷汗而变得湿透。
他看着慢条斯理逼近自己的身影,有些崩溃的想,这究竟是什么人,还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从一开始见面自己连攻击她的机会都没有,而且连防御都做不到。
江都这个普通的城市,是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厉害的角色?!
鬼差在人间住了许多年,他是趁着那场动乱悄悄逃出的地府。
和大多数盲目听从地府女君的阴吏不同,他不喜欢地府那种充满杀戮和冷肃的地方,也反感女君残酷的铁血统治手段,他更向往人间的生活,却又舍不得抛弃鬼差这个身份去投胎。
于是他趁乱逃了,并且在人间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和普通人一样娶妻生子,偶尔连他都忘了曾经阴暗的下水道老鼠般的鬼差生活。
妻子怀孕后他已经打算放弃鬼差的身份,一家三口平凡普通的生活下去,但是他没想到,被他和妻子期待的孩子,竟然有可能威胁到妻子的安全!
而罪魁祸首,则是因为自己。
生死有别,他是鬼差,妻子怀的孩子在肚子里的就已经没有心跳,却依然活着,像是一具诡异的尸体。
他非常不安,想要放弃这个孩子,但心底却飘荡起一个声音。
万一,孩子只是和普通人有点不一样而已呢?
那个声音引诱着他。
鬼差和活人结合从没有先例,更别提怀孕,这个孩子也许是他唯一的孩子了!
就这样,存着一丝侥幸的鬼差任由妻子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直至生产。
——他的妻子大出血死了。
他守在产房外,只听到一声拼尽全力的尖叫,短短的几秒后,妻子的魂魄从门后飘荡出来,眨眼间被吸进地府。
“非常遗憾,您的妻子患有血友病,产后大出血,经抢救无效,已经死亡。”
年轻的医生用充满遗憾和歉意的语气说着,然后将一个包在柔软毛毯里的婴儿交给他。
“请节哀。这是您的女儿,她非常可爱和健康。”
鬼差恍惚的看着女儿的脸,眼眶突然滚落滚烫的泪水,跪在产房门口嚎啕大哭起来。
是他害死了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