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1 / 2)

碎玉投珠 北南 2646 字 15天前

丁尔和轻挽袖口:“玩儿钱,还是东西?”

丁汉白说:“押东西。”他知道纪慎语没多少钱,大手摸牌洗好,一分两摞,“这局我押一颗南红。”

纪慎语跟丁尔和干脆全押南红,码好牌比上赌桌还认真。一把结束,丁汉白赢得两块南红,再一把,他加注:“我押半米大小的黄花梨。”

丁尔和苦笑:“不用这么玩儿这么大吧?”

没料到纪慎语倒是豪气:“我押紫檀木盒,雕好的。”

丁汉白还记得纪慎语输水晶时的光景,要是输掉紫檀盒子不定多心疼。他暗中放水,奈何纪慎语牌技太烂,明着放水都难以拯救,反连累自己也落败。

丁尔和赌注不大,空手套白狼似的,这把结束又正好开餐,成了无法翻本的买卖。丁汉白顺势说:“不能白赢,你买回来吃,看着行李,我们去餐车吃。”

他和纪慎语在餐车车厢消磨,饭不合口,几筷子便停下。他见纪慎语也不正经吃,问:“输了紫檀木盒,心疼得难受?”

纪慎语承认:“是有点心疼。”还有点无聊,他支着下巴瞧对方,“师哥,你知道的东西那么多,能不能随便讲一个?”

丁汉白心想,这是把他当解闷儿的了?也行,他认了,便随口讲道:“小时候听我爷爷说,以前行里有个姓聂的,雕刻技术非常牛,天赋极高,可惜比昙花一现还短暂。”

纪慎语听得认真,丁汉白继续:“这人叫聂松桥,家大业大,但他不干正事儿,就像过去的八旗子弟。他迷上雕刻后钻研了几年,在行里出了名,后来又迷上赌博,成天泡在牌桌上,只碰筹码,渐渐不碰刻刀了。”

纪慎语问:“他就不再雕刻了?”

丁汉白答:“雕刻对他来说只是兴趣,有了更大的兴趣,自然就抛弃前者。听我爷爷讲,他后来千金输尽,按阶级分,就是从剥削阶级大地主变成无产阶级贫下中农。”

纪慎语阵阵惋惜:“那他的手艺岂不是从此失传了。”

失传倒不至于,应该教给了儿子,丁汉白回想:“貌似他儿子水平很一般,都入不了我爸的法眼,我爷爷说他孙子倒不错,是从小跟着学过的,谁知道呢。”

他讲些奇闻异事来解闷儿,一顿饭吃到车厢走空,他们也只好回卧铺休息。一路向北,气温渐低,才四五点天就隐隐变黑。纪慎语醒来时正经过一处隧道,漆黑不见五指,惹得他不知白天黑夜。

隧道一过,小间内只有丁尔和在,他便合眼假寐,等丁汉白回来再转醒。渐渐的,车窗外愈发昏暗,太阳遥遥西斜,他终于忍不住出去寻找。

丁汉白在两节车厢的交接处,立于车门前,叼着烟吞吐。这处漏风,烟雾一点点漫出去,吸尽时自己也染上凉气。

他闻声回头,见纪慎语睡眼惺忪,问:“一醒就想找我?”

其实纪慎语醒了半天,但他没解释:“师哥,你学会抽烟了?”

丁汉白也没解释,这哪用学?有一张嘴就会。待纪慎语到他身旁,他的余光投在嫣红晚霞里,心也坏起来:“一共才抽三支,你闻闻我身上有没有烟味儿?”

纪慎语引颈嗅嗅:“没有,飘散干净了。”

丁汉白说:“离近点,衣领上有没有?”他不动声色,如同猎豹引诱羔羊,绷着浑身肌肉伺机而动。纪慎语哪儿晓得,挪近歪头,鼻尖蹭到丁汉白的衣领上,吸气闻味儿,呼气烘热对方的脖颈。

丁汉白抬手,轻轻按在对方的后心,隔着宣软的棉衣逐渐施力。纪慎语说:“衣领也没有,还是我鼻子不好使?”他闻完后退,抵住丁汉白的手掌,接着手臂也被擒住,那人一步将他困在车门的边角。

和那晚被抱起一样,猛然发生的肢体接触令他惶惑无措。

纪慎语问:“你还生气?”

丁汉白说:“我生哪门子气?”

纪慎语低喃:“……怎么觉得你憋着火想揍我。”

车轮震动,外面风景长新,夕阳照红丁汉白的眼睛。他哭笑不得,没料到情难自禁竟然这么滑稽。旖旎就此被搅散,他翻转纪慎语,说:“不揍了,看场日落吧。”

纪慎语挨着车门,丁汉白在身后包围着他,他抓住扶手,丁汉白挨着他的手也抓住。日暮火红成片,像他此时的脸色,心慌,扑通扑通闹腾。

“师哥。”他说,“那么红,像不像巴林鸡血石?”

丁汉白却拆穿:“你每回转移话题都很明显,像个傻子。”

在这摇晃的交接处,透过小小的玻璃窗,他们直站到余晖落尽。车晃得人忘却今夕何夕,光照得人忘记奔向何方。只前胸贴着后背,隔着厚厚的衣物,听见自己的强力心跳外,忍不住猜想——他是否也这样。

晚八点,火车长鸣进站,纪慎语兜着帽子踏上赤峰的地界,发烫的脸颊也终于降温。乘客陆续出站,他紧抓丁汉白的手臂,挤了一会儿再抬头,发现抓成了丁尔和。

蓦地松开,他喊一句师哥,丁汉白回头伸手,将他一把拉至身边。

丁汉白没再松手,握着他,大手上的厚茧贴合他的掌心,温暖多过粗粝。快到出站口,人挨着人,他抬头看见站外的牌子,惊道:“五云?师哥是你吗?”

丁汉白第一次跟丁延寿来时还小,之后改名字再来,乌老板也已习惯叫他本名。挤出站口,他与举牌的人热切拥抱,感谢道:“乌叔叔,辛苦你招待我们。”

乌那钦笑声爽朗,接他们去家里休息。天黑透了,舟车劳顿顾不上看赤峰的模样,不久到达一处住宅区,楼层不高,但比过去的平房暖和许多。

一桌酒菜,填饱肚子为先。他们三兄弟排着队洗手,忽然人影晃过,清亮的笑声也同时响起,原来是乌老板的女儿。

乌诺敏偷袭丁汉白的肩膀,用不太清晰的普通话打招呼。

丁汉白转身:“都长这么高了,手劲儿还挺大。”

乌诺敏看着他们:“清炖羊肉是我做的,请你们多吃点。”

何止清炖羊肉,那一桌当地吃食原来都是乌诺敏做的,入席,乌老板说:“早就缠着我学,说做给你们吃。”

其中两道丁延寿最爱吃,丁延寿每回来都给乌诺敏带礼物,小姑娘感激。丁汉白做客不能拂了主人好意,替她他爸吃一份似的,撑得够呛。

夜里,乌那钦腾出两间卧室给他们,很小,但足够睡。纪慎语站在门口踌躇,丁尔和随后进去一间,说:“愣着干吗?明天去巴林右旗,早点睡觉。”

纪慎语对丁尔和比较陌生,不待见什么的,他也心知肚明,还有玉薰炉被打碎,他的确最怀疑这兄弟俩。但丁汉白是老大,又难伺候,必然要独睡。默默进屋,纪慎语想,反正男孩子睡觉而已,又不是夫妻洞房,和谁都一样。

直到洗漱完,另一间卧室仍空着,纪慎语没见到丁汉白,就此作罢。门一关,气氛极沉闷,丁尔和看当地报纸,他扒着窗户发呆。

恍惚间,他听见什么,一开窗望到丁汉白和乌诺敏在楼下散步。

下雪了,那么冷,散什么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