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
季清和从橱柜里找出隔热手套,用铲子将滚烫的牛奶捞出来,替她泡上咖啡。
他的手指修长,做这一切时慢条斯理,像在完成一件艺术品一样,与这间迷你的开放式厨房格格不入。
沈千盏看着他将咖啡粉搅拌均匀,那乳白色的牛奶渐渐被染成奶棕色,出了会神,说:“你回去吧。”不终岁这会被莫名波及、攻击,估计总部焦头烂额,对他也有诸多不满。
季清和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她:“你在这,让我回哪?”
“是我给你和不终岁添麻烦了。”沈千盏避开他的视线,接过那盏咖啡,继续搅拌:“趁现在我还有权利,不终岁终止合作,立刻撤资,明哲保身。”
咖啡的杯身有些烫,她拿不稳,搁在流理台上,低声道:“现在的这一切只是刚开始,接下来的情况会越来越糟糕。站在不终岁的立场考虑,及时止损是最佳的处理方式。”沈千盏顿了顿,补充:“我说这些话,没带任何私人情绪。是出于一个制片人的职业操守,在减少双方的损失。”
“没必要。”季清和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不终岁也有自己的评估机制,现在撤资,得不偿失。你要是真从制片人的角度考虑,你有想过我真的撤资后,剧组会面临什么吗?”
沈千盏动了动唇,没吭声。
她知道。
一旦不终岁撤资,剧组就会加速消亡。
以《时间》现在站在风尖浪口的情况,短期内都不会有投资方注资,就算最后剧组救回来了,耽搁的时间也会令项目错过最佳的播映时期。
影视剧项目向来都是风险与收益并存,一旦某个环节出错,就会导致全盘皆输。而参与其中的,无论是制片人、出品方、投资方还是影视公司,都会面临不可估量的损失。
见她沉默不语,季清和低头,与她平视:“情况没有你想的这么糟糕。”
沈千盏搅了搅咖啡,说:“那是因为还没开始恶化。”对方计划周全,又善于煽动舆论,不会就这么草草收尾。
倒是没忘记顶嘴。
季清和无声一笑,曲指轻弹了记她的前额:“我比你理智,就算是为了保障你今后的生活,我也会留些余钱让我们安享晚年的。”
沈千盏忽然感受到了自己和季清和的差距。
可能这就是成年人的爱情?
不盲目,偶尔纵容沉溺,也保持着一刻的清醒。
他始终是一副不急不躁的姿态,维持着一贯的优雅矜贵,连迈过深渊路过悬崖都是不慌不忙,连衣角都未曾沾湿一片。
他是真的站在山顶俯瞰人世,既清醒,又慈悲。
平时不染俗世,下凡好像也只是为了渡她。
完了。
今天也是被狗男人降服的一天。
——
受季清和的影响,沈千盏的心情也开始放晴。
临近十点,沈千盏换了身衣服准备去会议室和公关部继续开会时,乔昕先一步顶着“末日来了”的表情,揉着哭红了的眼睛告诉她:“千灯公关部集体下线了。”
沈千盏不解。
乔昕气狠了,一边哽咽一边说:“我刚给公关经理打电话,对方说是苏总的意思,让《时间》自己自救,她们也爱莫能助。”
沈千盏狠狠挑了下眉:“你确定对方是这么说的?”
因太过吃惊,她还回头和季清和确认了一下。直到听见隔音不好的隔壁传来苏暂失控的争吵声时,她才终于确认,这是她曾鞍前马后为之开疆扩土的苏总颁布的新指令。
她原地站了片刻,良久,自嘲地笑了笑。
有些不理解。
《时间》难道不是千灯的项目?
苏澜漪放弃《时间》对千灯有什么好处?想让她自生自灭?还是逼她向季清和求助?
她手脚有些发凉。
有短暂的被放弃后的无助和不知所措。
她习惯了利用千灯的资源,这会撤掉公关部,等同于废了她的翅膀,让她原地等死。
乔昕见她不说话,越发六神无主,鼻子一酸,险些当着她的面落泪。
她连忙低头,擦了擦眼睛,出主意道:“我们手上还有公司养的营销号,我现在去把视频处理一下,找营销号放出来。”
“还有老陈的死亡证明,我们立了案的,这些全都是证据……”
“等一下吧。”沈千盏打断她,“苏总那应该是遇到什么阻力了。”
老陈的事情在公司已经做了备案,想说清楚并不难。
她手上有的证据,千灯法务部也有存档。苏澜漪这个时候放弃《时间》,除了千灯遇到了什么阻力外,不做他想。
只是接连的打击令沈千盏确实有些疲惫,她站在空荡的屋子里,像身处旷野,四面都在漏风,风呼啸着将她身上的温度一点一点带走,让她冷得连心脏都无法跳动。
半晌,她才低着嗓子,说:“你们都先出去吧,我想静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