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晚知道不能久留了,只好与父亲告别。
他定定地站了片刻,最后道:“爸,我好像爱上了一个男人,不仅仅是好感和喜欢,而是,像你当初爱妈妈那样爱,我……其实我很害怕。我知道人生总是不断地失去,没有什么可以永恒地抓在手里。连普通的爱情都难以善终,更何况是我这种荒谬的同性之恋。所以如果我不去抓,是不是就不会受到伤害?就像当初,如果你没有和我妈结婚,是不是我们都会更幸福一些?”
他心中始终存着一丝惶惑不安,哪怕再爱,内心深处也总有一种胆怯和孤独。
可四周无声,墓碑无言,这个问题谁都没有答案。
雨点开始密集地落下来,白晚轻轻地叹了口气,鞠躬、戴上帽子,离开了公墓。
傅野举着一把黑伞,在门口等他。
白晚与瓢泼大雨中看见他高大笃定的身影,脚步蓦地轻快起来,他突然觉得刚才在墓地问的那个问题,答案是什么其实都不再重要了。
重要的是有一个人,真的举着伞,在前方等着你。
白晚向着傅野飞奔过去,十米、五米、三米……就在他马上要跑到他身前时,斜后方传来一个迟疑的声音。
“小晚……”
白晚猛地回过头去,一个女人缓缓向他走来。刚开始,她的样子还是清晰的,高挑、丰腴,举着一把蓝伞,姿容优雅。但不知怎的,她越走近,白晚的眼前就越模糊,仿佛那铺天盖地的雨帘隔绝了他们的世界,怎么也无法相融。
“小晚,是你吗?”女人终于在他面前站定,微微抬起伞,露出一双寡淡的眼睛。
白晚的嘴唇颤抖着,努力张了张,千言万语都涌上了心头,却怎么也吐不出那个称呼。
那个世界上最平常也最温暖的称呼——妈妈。
秦小琴坐在温暖的咖啡馆里,打量着对面的白晚。十多年未见,她的儿子已经长得一表人才,英俊不凡。她当然在电视、电台和网络上见过他,也听过他的歌,但那与实实在在地见到这个人,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她很欣慰,同时,也有些怅然。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也足够心狠,但当得知白世英去世的消息后,她还是忍不住回到了芝城。
人的感情是很奇怪的,她确定自己并不爱白世英,也并不是来送他最后一程的,但她还是来了。
也许她只是想要与过去的自己,彻底地告别。
而遇见白晚,在她的意料之外,仔细想想,却又是情理之中。
于情于理,白晚应该回来,甚至比她更有理由回来。
白晚换了一身干爽衣服,坐在那里,心情已经完全平复下来。他深深地看着对面的母亲,感到一种极其平静的陌生。过去无数次,他想象过再次见到母亲时的情景,无论是什么场景,都免不了大声质问和痛哭失声,但现在,除了乍一出现时的震惊,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感动,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发现原来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的,不过是儿时的一种失去。
但现在,他长大了。
他逼迫自己像个成年人一样面对问题,而不是像个孩子般地崩溃,哪怕是在自己的母亲面前。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白晚将目光从秦小琴脸上移到她的肚子上,微微凸起的小腹,似乎在证明另一个生命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