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个记者见状,连忙递了纸巾上来,她接过,礼貌道谢。
“我这个人比较笨,他的工作搞不懂,也从来没有参与过,但我很清楚他对工作的热情与态度。有些时候,我都会在想,他是重视我多,还是重视工作多些,你们天天追着他、围着他,说不定见他多过我……”
唐绵边说边笑了,跟记者打趣,现场感觉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黎太,那这次黎生被带走,你有什么要说明的吗?”
“过去几天,事情在不断发酵,媒体报道很多,大家想法很多,那几位股东刚才的顾虑,我百分百明白、百分百理解。但是,lester到现在为止,还未有合适的机会能够替自己辩解两句。不过,就如同george刚讲的那样,种种事项表明,lester目前被曝光的问题是有待商榷的。我相信香港这个城市的公平、公正以及良好的法治运行,如果在一方当事人都没有做出过陈述的情况下,各位就下一个定论,我想,对宏盛、对黎靖炜、对很多股东、工作人员,乃至于对整个商业界而言,统统是不公平的。所以今天,我以一个宏盛普通员工的妻子的身份,我恳请大家,在正式的公告、公文出来之前,高抬贵手,给我们空间——”
唐绵说道这里,停顿了下来,跟leo交换眼神,对方非常有眼力见的过来在唐绵耳朵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黎太,会议快开始了,您得先进去准备。”
唐绵被工作人员带着进入会场,层层热浪之中,室内的冷气开得越来越足,一进一出,两种极端的反复交替,就像是包裹着人们的全部情绪。
她将包放在一旁的桌上,也不跟谁说话,眉眼平静。
拿过水杯,抿了一口温水,她抬头打量着会场之中的一切——
她朝刚刚没怎么打招呼的郭裕点点头。
他前边站着的两个男人,黑西装,白条纹衬衫,手拿公文包,有模有样。
股东正在陆陆续续进来,包括tracy的父亲邓家掌门人,唐绵是第一次见。
唐绵的骨子里当然有胆小因素存在。
她知道自己要面对这些人,所以刚刚那番话,真实感情占99%,她必须得这么说,说给公众听,也说给自己听,好为自己加油打气。
george也跟唐绵点头打招呼,这段时间,他对唐绵的印象早已改观。
原先,他觉得唐绵是图钱与地位,她若是想得到黎靖炜的财产,想必可以经营得好这笔财富,毕竟,一个能经营好跟黎靖炜的感情,并这么快让他娶回家的女人,还有什么是她所办不到的?
这是george眼中那个怀揣着目的唐绵。
可现在,看着她刚才说话条理清晰、情真意切,层层铺垫,却又不紧不慢,不可否认,谁听到,都是心疼的。
她将一个外来女人的柔软,在那一刻,发挥到了极致。
既满足了媒体的好奇,又将该交代的事情交代清楚。
这对于黎靖炜来讲,这无疑是加分的。
会议要正式开始的前叁分钟,谢安明穿着她标志性的旗袍,挽着披肩、拎着中式皮包,带着philip姗姗来迟。
精神派头十足。
philip两手抄袋,身着笔挺的白色西装,英俊有余,成熟不足。
手机有短信进来。
【姐姐,我先回蓉城了。加油(??_?)?】
唐绵心里明白小姑娘的为难处,十几岁的孩子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再说让emily出来面对公众,不要说别人,唐绵自己就不会同意。
刘平也发来消息,让她稳定心态,当作是一个普通的测试。
charlie和引子也安慰她:“名人身后是非多,豪门自古多恩怨。见不得你们好的人,怎么可能良心发现停止兴风浪?没关系,你只需要在外面做好该做的事,一定没问题的。”
看着这些文字,唐绵深呼吸,收回目光,脸上重新换上职业微笑,吩咐大会秘书准备开始。
会议厅里,掌声四起。
尽管唐绵能够感受到其中的暗潮涌动,但这无非仍就是一个正常的股东大会,审议与表决都是些集团基本运行所需要的内容,没什么特别的。
唐绵坐在位置上,没理底下,也没理旁人,只是不紧不慢地找着那个当下她需要的文件。
需要她表决的时候,她总是观察周围,当了最后一个。
看着眼前的咖啡杯,尽管leo已经帮她换成了白开,但她还是毫不意外的开了小差。
从心底里,她是排斥这样的场合的。
自从蓉城那次招标会之后,那杯应该是齁甜的咖啡让唐绵忘不了自己的“愚蠢”。
【下次再参加这种会,说什么前,先冷静思考。在你自己没有把握的时候,尽量少说,多看。】
今天之前,唐绵把黎靖炜的话,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找寻自己的方向。
中场休息,唐绵卸下刚刚的伪装,进到休息室闭目养神,保镖站在门外。
可这种时候,她很难寻到一份真正的安静。
philip带着另外一个世家子弟进来,细细簌簌个不停,跟刚在大会上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没有分别。
饱受精神折磨的这几晚还就在眼前,下半场的流程她心里也没底,听着心烦不已。
唐绵转过头,表情没什么波澜,半垂着眼睑凝向斜躺在沙发上的philip:“这是休息室,保持安静,你不懂吗?——随你现在怎么酸我,这些股权就是在我手上了,但你们要明白,我和lester没有区别的,在谁手上都一样。你眼红也好,你不忿也罢,都没用。你们把他暂时弄进去,还弄不到我头上。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很气吧?有本事杀了我来抢,不然就给别在一边叽叽歪歪!孬!我看着也可笑。”
这些话,同样也是说给跟在跟后面进来的谢安明听的。
被逼到了极致,也已经压抑到了极致,骨子里那点倔强就冒了出来。
在唐绵的意识里,只要她这个妻子还喘着气,黎靖炜的东西谁也别想动一分一毫。
既然来都来了,她这颗眼中钉已经让人惦记上了,唐绵也不再畏畏缩缩,索性把话撂这儿。
但是说到“杀了我”的时候,唐绵的手还是控制不住的抖,她孤身一个女人,哪会一点都不胆怯?
谢安明慢慢走进,看着瞪着眼,因为紧张和愤怒双目有些充血的唐绵,肃着声有些愠意地说:“大家都是一家人,说什么杀不杀的。lester进去,没有谁不在想办法。底下的人做事出错,肯定不能怪罪到我们头上。”
“怪罪到我们头上?”这句话倒是一语双关,很有意思。
唐绵冷笑,不吱声,缓缓平复着胸膛的起伏看着她。
心想,你做过什么真以为大家是白痴不知道吗?
“philip最近脾气不是太好,你别跟他计较。”谢安明咳嗽着,坐到唐绵旁边的沙发,从手上的文件包里找出一份放在唐绵的面前。
“这是昨天董事局开会大家的意见,你好好看看,对症下药。”
唐绵看了一眼那份文件——
入深水者得蛟龙,入浅水者得鱼虾。
已经把话说到这一步,哪有再回头的道理。
她抄起那本沉甸甸的蓝壳文件夹,看着谢安明沉了沉心,颤抖的手指藏在文件夹下,盯住对方的眼睛,这是今天唐绵第一次近距离地仔细看谢安明。
恍然,唐绵想起去年在香港街头被她拉住的那一次。
那一天,自己认错了车,对方做了精致的手部护理邀请自己得闲饮茶,是大众印象里女企业家的典型形象。
唐绵有点错愕,比起记忆中那副干练强势模样,她苍老和憔悴了不少。
这种变化,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宛若藤枝临近枯萎。
……
收回心思,唐绵弯了弯唇角,清冷的眉眼,连笑都带着叁分假意,语气淡淡地道:“有心了。我知道应付董事局不容易,谢谢你帮lester争取机会。”
谢安明的虚情假意做得滴水不漏,唐绵也有样学样。
……
唐绵站在电梯间的时候,想起刚才谢安明笑意温和说出的每个字都觉得心神不宁,那根本不可能是她的本意。
每一次见面,唐绵从她眼里看到的阴鸷和算计,才是真正的她。
中场休息回来,会议按照议程进行了两叁项,马上就会谈到涉及黎靖炜的问题,唐绵的心越来越紧,底下、台上的人说些什么,她的脑袋说实话,有点儿停止运转,会议厅内的声音“嗡嗡”的,听不太清了。
就在这时,刘女士挽着包包,踩着高跟鞋往这方走来,脚尖微微向外,走姿端庄优雅,步伐稳健干练,她的后面跟着唐可搀扶着的赵夫人,引得一众股东和媒体频频侧目。
唐绵眉梢微动,喝水的动作一顿,第一反应,是微微转头看向谢安明。
谢安明见状,如鹰一般的眼睛也闪了闪。
心中思绪烦乱被掩埋,唐绵捏着冰冷文件壳的手指紧了紧。
扫过对方眉宇间的慌乱,她只不做声的盯了一眼,眼神自带的攻击性,掩藏不了。
大会秘书在介绍接下来的表决事项,唐绵抬手关掉面前的立式话筒。
她怀着bb,只得调整坐姿,稍稍倾身靠到谢安明旁边,凑到对方耳畔,用压低到只能两人听见的嗓音:
“哦,刚才忘了让你知——赵夫人来了,你应该非常清楚最近一年你的团队在蓉城所作的一切,是留了痕的。我妈是个正直的生意人,什么东西都没有,但我可不一样——你和赵氏在软件园的每一笔交易、你往宏盛蓉城投的每一颗老鼠屎,我手上都有数据!你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你跟我接触过,跟我妈接触过,都是事实,而我,从来没有一秒钟想过当你的棋子。还有,你弟弟挪动资金给自己买游艇修独立屋的事,你应该也很清楚吧?现在,人证物证统统都有,恰好也都在香港,各位股东也都在,大家是不是都该有一定的知晓权啊?当然,如果lester今天有任何的意外,这些信息我不敢保证媒体不收到,我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出现在icac的办公室。”
没理面色难看的谢安明,唐绵的眼神沉静又安宁:“philip的朋友将林家女儿手弄骨折,人被你搞到澳门躲着了吧?交换条件是你孙子乖乖听你的话参加今次的股东大会。要是你孙子知道你让人在澳门做的一切,你认为他还会听你的话吗?……lester是传统的中国男人,做事讲情面、顾大局,东西到他手里,他却处处以宏盛的利益为他的最优选择,不愿意做有损于股东、有损于宏盛形象的事。但我不是这样的人,既然你可以做到无所谓,我同样也可以。我记得你说过我跟你年轻时候很相似,我以前不信,现在想想,可能你看人还蛮准的,所以我再说一遍,你们之间怎么争、怎么斗,我都不想管,也没有能力管,只要lester平安无事,那大家就正常相处,毕竟,哪个公司内部没点儿矛盾、没点儿问题?不过,但凡lester有什么,我一定可以比你做得更加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