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梁景衍约在流觞园见面,这是她成年之后第一次去那里。小时候来玩,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只记得园子非常大,她在假山里绕来绕去,差点走丢了。但现在来看,这里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大了,前后走一圈,也不过十几分钟。
梁景衍最后带她去了后院,因为花草都枯了,显得空旷而萧索。
梁景衍道:“其实春夏的时候,这里很漂亮,明年开春,你可以让人种些喜欢的植物。”
室外有些冷,顾一兮搓搓手掌,道:“我都想好了,以后这里放一张躺椅,我每天在这里晒太阳。”
梁景衍讶然,道:“每天?你不打算回a城了?”
顾一兮道:“年前我回去收拾些东西,把要用的带回来,然后,就在这边陪我妈妈。”
梁景衍忍不住问道:“那……严凉呢?”
“分手了。”顾一兮淡淡说了句,往前走去。
梁景衍跟上去,不方便追根究底,也不方便表露什么,但心中还是不由得生出了些许期待。
顾一兮穿了件白色的羽绒服,梁景衍原本隔着几步的距离跟在后面。转弯的时候,眼看着她的衣服要擦上树枝,梁景衍急忙上前一步,把树枝隔开了。
顾一兮站定在那里,道了声谢。
梁景衍略往后退了一步,道:“小心些,树枝沾了水。”
顾一兮点了点头。她本以为,自己是一个对感情看得比较淡的人,可刚才说出分手两个字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一阵寒流席卷全身。她的第一段爱情,竟然以这样的方式结束,想想前两日,那个人跟她在一起的场景,还是不免失落。
梁景衍看她露出的疲惫之色,道:“你好像累了,我送你回去吧?”
顾一兮道:“好。”
去她家的路,梁景衍竟然开得很熟练,想起早上顾妈妈说的话,顾一兮问道:“你去看过我妈妈?”
梁景衍道:“既然来了s城,理应拜访一下的。我之前就想跟你说,伯母其实十分想念你,现在你自己愿意回来,最好不过了。”
顾一兮沉默着低下头,之前她一直认为,自己负气离开s城,是因为敢于承担照顾婴儿长大的重任。直到现在,突然明白,归根究底,这还是一场少年意气的离家出走。
如果当初她能以一种比较成熟的方式,和好好和妈妈沟通,或许,这些年就不必如此。又如果,在面对严凉的质疑时,她可以反过来给他足够的信任,他们就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梁景衍不知道她在究竟在想什么,只觉得这个女孩子,看似云淡风轻的,可心里装着的事情太多。
他轻轻叹道:“一兮,你总要为自己而活。”
顾一兮藏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指微微收紧。是啊,该为自己而活。顾一兮心道:严凉,你在我人生的前二十四年都没有出现,在我最无助、最难过的时候,都没有出现。凭什么,我要为你,改变我的想法、我的人生呢?我应该按照自己的方式和规律去思考和生活……
车子在楼底下停住,顾一兮和梁景衍道别,下了车,往门口走去。可走了没几步,她忽然觉得脑袋一轻,脚就软了下去。
“一兮!”梁景衍大惊,从车内奔出来,将顾一兮一把抱起,急道:“怎么回事?是不是生病了?”
顾一兮支撑着自己站稳了,道:“可能是……饿了吧。”
梁景衍道:“什么叫可能?我看你今天状态很不好,还是去医院看看。”
“不用了。”顾一兮只好实话实说,道:“我凌晨飞回来的,太累了,没怎么吃东西,后来又冻着了。”
梁景衍怒其不争,道:“一兮,每个人都会遭遇情感挫折,但你不至于为此伤了自己的身体。”
顾一兮忙点头:“我知道,知道了。”她向他摇摇手,道:“好困,我上去睡觉了,再见。”
梁景衍最后还是把她送到楼上,看她进了家门,才放心离开。
顾一兮果然生病了,白天是咳嗽不止、晚上是高烧不退。她迷迷糊糊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不想让顾妈妈担心,自己去了医院。
发烧有些严重,配药的时候医生特意问了句,有无妊娠可能。顾一兮愣了片刻,忙红着脸摇头。
出了医院,她拿着一袋子药打车回家。鬼使神差的,没有让司机开进小区,而是停在了门口的一家便利店。
顾一兮在货架前徘徊了很久,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抓起一盒验孕棒去结账。整个过程都不到五分钟,但是她的心几乎跳到嗓子眼。
回到家,顾妈妈正在做午饭。顾一兮偷偷溜回房间,把自己关进了洗手间。
她对着镜子深呼吸,看着镜子中面色潮红的自己,心想:应该……不会吧?
可检验的结果,出人意料、胆战心惊。
顾一兮回到卧室,爬上床,把自己裹了起来。
她呆坐了许久,直到顾妈妈喊她出去吃饭。
顾一兮看着满桌子的菜,却是一点胃口也没有,但是她又不想让妈妈担心,只好努力往下咽。
顾妈妈还是看出了些问题,关切道:“兮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你早上说去配药,医生怎么说的?”
顾一兮摇摇头,道:“没事,整场的感冒发烧,睡一觉就好了。”
顾妈妈还是不放心,站起来给她用手量了量体温,惊道:“这么烫!怎么也不跟我说,在家里还要强撑!”
顾一兮道:“真的没有关系,你不记得了吗,我小时候发烧,一直都是蒙上被子睡一觉,发发汗就好了。”她站起身,“我这就回去躺着,妈你别担心。”
顾妈妈道:“那你记得把药吃了,吃药好得快。”
“嗯,知道了。”
顾一兮回到房间,都没有细想,就飞快地抓起医生配的药,全都藏到了床底下。
她心慌意乱,在床上辗转反侧,但是怎么也睡不着。偶尔迷迷糊糊失去意识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置身于一个没有边际的荒原上,她一直走一直走,但永远像在原地踏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