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2 / 2)

“自然是将军做主。”苏年低下头, 一时有些不明白, 将军这是怎么了、

那天魁将军左右就在这一片山中, 山外已经被他们人马包围了,一时半刻跑不出去的,他们只要有足够的耐心耗下去,来一个瓮中捉鳖并不是什么难事,将军这是怎么了,忽然之间变得如此急躁。

萧敬远冷扫过身边诸位属下,冷道:“如果你们有异议,可以马上出山。”

他这话一出,谁还敢说什么,当下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属下但凭将军调遣!”

萧敬远咬咬牙,一字字地道:“搜山吧。”

搜山,特别是在这样阴冷潮湿的雪夜里搜山,耗时耗力,得不偿失,可以说,几乎是兵家大忌。不过这个时候的萧敬远,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站在山头上,往远处望去。

乌黑的天阴沉沉地压在黑魆魆的山顶上,冰冷的丝丝雪花飘落,他极目远望,所能看到的,只有模糊的山影树影,阴影斑驳,幻化出奇诡的影像。刺骨的风激烈地碰撞在山坳里,发出让人齿寒的声响,而深林中猫头鹰尖锐的鸣叫声,更仿佛个催命符,阴森恐怖。

挺拔的身姿犹如松柏一般,巍然不动,可是箭袖下,萧敬远攥起的拳头轻轻颤抖。

他的怀里,此时正揣着那个用红线圈拴着的长命锁,年代久远的长命锁,是七年前他曾经自那残破的庙宇中捡到,曾经亲手为那个小姑娘挂上的。

那个小姑娘,娇生惯养,连自己穿个衣服都不会的。

可是如今,在这样幽深奇诡的深山之中,虎狼出没,流匪环伺,她到底在哪里?

是被那流匪捉了,还是正艰难地跋涉在山间瑟瑟发抖?

这么想着时,他又忽然记起那一年的冬日里,他站在她的窗棂外,看着那个托腮的小姑娘,看她乌黑的发梢轻轻扫在描画精致的窗台上。

她像是山林里的一个小精灵,总是让人忍不住呵护备至,忍不住满足她一切一切的愿望。

其实他从来没有对她不耐烦过,从来没有。

他只是有时候,不得不做出不耐烦的样子。

他和她非亲非故,一切事情都是没缘由的。

他倒是没有什么,却是不愿意连累她的名声,更不忍心在她那么幼小的人生中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

所以他狠下心,抽身而去。

尤记得那一日,他说他再也不会出现时,小姑娘清澈的眸子瞬间仿佛被一层雾气笼罩,清濛中盈盈都是委屈。

她瘪着嘴哭,哭着说我错了,你不要烦我……

她还哭着说,为了自己好,让自己要信她,不要娶左继侯家的姑娘。

明明过去七年了,可是她的眼泪,依然仿佛滴在他心上,滴滴灼心。

萧敬远烦躁地咬了咬牙,闭上眼睛,他一字字地告诉自己,今晚,他一定会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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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和弟弟阿越下棋的时候太过专心,也许是母亲亲手烹饪出的野味太过诱人,以至于阿萝丝毫没有用她总是灵敏的耳朵听到来自远处流寇的动静。

当发现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她带着娘和弟弟,匆忙逃出了别庄,流寇闻风而至,随身的护卫拼死抵抗,然而寡不敌众,情势危急。

没办法,她狠下心,让自己弟弟护着娘亲,带着一半护卫先行,而自己却是带着另一部分护卫,刻意留下些痕迹,引着那些流寇随着自己而来。

母亲那样的弱质女辈,若真遇到什么不好,必然是活不下去了,而弟弟年纪还小,又是家里的男孩子,不能出什么事。

而自己呢,看似是个单纯天真的十四岁闺中女孩儿,但是内心深处,却埋葬着一个早已经历过嫁人孕育生死的妇人。

大不了,重新再死一次。

况且,自己还可以用耳朵来试着躲开那些人,总比母亲弟弟多了一成胜算。

可是她到底高估了自己的运气,也低估了这些流匪对这山中地形的熟悉,几次猫捉老鼠一般的逃窜,她身边的护卫一个个倒下,她一个人形单影只地躲在了山缝后面的小树下,勉强逃过一劫。

她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恨不得把自己化为一块石头和这大山融为一体,可是耳边依然能传来不远处的脚步声和搜查声,那是流匪们把她护卫的尸体逐个翻遍,又把这一片山沟踏破的声音。

那些人看到了她,知道她就在这山里,想要捉住她。

她知道自己长得好,放燕京城侯门贵族小姐中,也是惹眼的一个,更何况在这群流匪眼中……

她自然也明白,自己一旦被那些人捉住,会是怎么样的下场。

她咬着唇,嗅着不远处传来的血腥味,听着那些流寇粗重的气息,恐惧锁住了她浑身每一处,也扼住了她每一次的心跳,她甚至开始害怕,她的心跳是如此剧烈,是不是会让那些流匪听到?

这种煎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那些流匪失望了,撤了,他们开始走向别处,去寻找她的踪迹,他们也开始商量着先去打些猎味,弄些狍子山鸡来,先吃了东西填饱肚子再继续找她。

她僵硬地蜷缩在山缝里,听着那些人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地数着,确切地知道他们距离自己远了,这才小心翼翼地爬出来。

先抓了一把雪塞在嘴里,又啃了一口草籽填充饥饿的肚子。

之后她便蹒跚地朝着远离那些流匪的方向爬去。

她不知道该怎么走出这座山,也不知道该怎么找到可以求助的人,可是她知道,她的脚力远远不及那些流匪,所以她一定要远离那些人。

她的耳朵可以帮她避开山里的猛兽,也可以帮她寻到一点吃食,只要她能躲开那些人,她就能熬过去,熬到父亲走进这深山里来救她。

她挣扎着寻到一根枯干的小树,使劲吃奶的劲儿折了下来,拿在手里权当拐杖,她拄着这个拐杖,蹒跚地走在山间,避开那些猛兽的低吼之声,朝着有水声的方向走去。

这个时候,风又起来了,夹裹着雪,吹打着她的脸颊和脖颈,细嫩的肌肤哪里经得起这般蹂-躏,她纤弱的身子在这种彻骨的寒冷中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