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下身,偏头看见床头摆着的水蜜桃。粉红的果皮上还挂着星星点点的水珠,像是刚被清洗过。
这个季节怎么还会有水蜜桃?他很疑惑。
然后他感觉到侧脸被一样冷而湿的东西碰了碰。
“不……不,不准……哭……”
“我没有。”他下意识说。
所以她其实听不见了。他看了看录音界面,发现正好也忘了点开始。
付罗迦坐在病房的陪床上吃完了一整个水蜜桃。那个时候正好能看到窗外建筑物上的红色亮点以缓慢的频次明灭着,整齐异常。
他问旁边的护士那是什么。
“那个啊……那个是防止飞机撞上去的信号灯。”
这景象本来也没多特别多震撼,可他现在都坐到教室里了,似乎还能在夜幕里看见那些航空障碍灯——县城没有太高的建筑,亮起的灯光周围是一片虚无。
爸爸在走廊上跟叶老师说什么。
“付罗迦,过来一下。”
第二次催促时他才收回目光,把拉链系上可妮兔的书包甩到肩上,拉开椅子走出去。
……
学校抓谈恋爱的风头越来越紧。没人预料到本该只是在嘴上说说,根本不会有什么实际举措的事最后会发展成这样——一对对情侣排着队等在年级办公室外,进去前肢体交缠如连体婴儿,出来时没有哪对还有个囫囵。
打骂、尖叫声屡听不鲜。
付罗迦经常出入,不难看见中年人揪着女生长发拖着往外走的景象——他们相互谩骂时使用的词句往往让他难以认定二者之间存在亲缘关系。
办公室里还多了个面生的女人,桌上的名牌写的是副校长,与叶老师关系亲昵。
“我买的那一盒都发完了。”女校长说。“效果还是可以的。”
——他是后来才明白,她给每个进来的女生发了验孕试纸。
叶老师笑了笑,低头在他的练习册上圈画,手边有两份名次表。
他扫了一眼,认出了其中的一份——他自己的名字在靠近顶端的位置。
另外那份怎么看怎么陌生,无论是人名还是数字。靠近中间、大概十多名的一栏被红笔勾了出来。
他又看了一会儿才发现那是文科的年级排名表。
叶老师突然抬起头。
“看什么——哦,这个啊。”她把两张名次表都拿了起来,“想看就拿去看。”
被刻意画出来的果然是许之枔。
语文121,数学98,英语129,文综188。
他对文科成绩没概念,只能看出许之枔的语文和英文并不算很差。但叶老师没给他仔细琢磨的时间:“总分536,他能考出这个成绩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他们这套卷子划的线你知道有哪些,分别是多少吗?”
又来了。他说,我不知道。
“重点线,就是211线,是578,差得远;一本线529,只比他这个分低七分。如果这是高考,他最多最多也就能读个普通一本。”
“他还是个文科生。省内的几个稍微出名的财经类政法类他连门都够不到,更何况那几个顶尖的——人,就是这么被区分出来的。我现在不告诉你,以后社会也会告诉你,学历的作用钱是再怎么也代替不了的——”
“我知道您的意思。”他把表格放下。
“朋友也要有取舍,能互相帮助共同进步的才称得上朋友。”她推推眼镜,“我们不希望你跟他继续来往,也是出于这个考虑。当然,你实在不认可的话……”
“我不认可。”他很快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