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年,我怨恨的也就是她所给我的希望,既然最终还是一样的结果,她又何必要给我希望。我习惯了她一次次离开,却总会回来,我习惯了相信她。所以最后一次,我也是坚信她会回来。如果她没有给我过这样的希望,我也不会等她二十年!”
委屈,痛楚,心酸,愤怒——压抑许久的情绪在这刻彻底倾泄,当他吼出来的时候,觉得身体里所有的力气也全都被抽空。
有些事情,过去了,是永远也无法挽回的。
泰晤士河畔流光溢彩,她把他抱上伦敦眼,临别时,温柔的摸着他的头,“在这里等妈妈一下哦。”
他看着她一点一点离去,黑亮的大眼里满满的都是她的倒影。全心全意的信赖。
“好。”他奶声奶气的应声。她这次,却真的再也没有回来。
这样多年,一直念念不忘,心存记挂,小小年纪的他便早熟的知道她或许是有什么迫不得已,却也天真的想着只要自己乖,那么总有一天,她会回来带自己走。这一等就是二十年,后来回国,功成名就的他并不难打听到她的消息,寻到她时,发现她已然拥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丈夫和善,女儿孝顺。现在,又快有了小外孙。
她的生命里……完满到好似从未出现过他这样一个人。
她过的很好,那么有他没他,似乎也是无关紧要。或者说,没有了他,她才会过得更好。
总之,他一直都是无关紧要的那个人。
他来了许多次,又走了,最终,再也没生起过同她相认的这个念头。就此定居上海。
他谨慎的帮助着来上海打拼的妹妹,暗地中托人资助着,明面上照应着她的鲜花生意。就连曾经期许的,和未来伴侣的爱巢,也是建在与她们不远的苏州。
他能做的,也就是这样了,在母亲幼妹的不远处,搭建小小一个栖身之地,不敢太远,不能太近,默默的,彼此平安就好。他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再去插足她们的生活。
黯然*者,为别而已。
“相较于母亲,我反倒从来没有恨过我父亲,或者brandy夫人,因为他们从来也就没给我希望。”安瑞突然转脸,很认真着看着她,“我如今,最害怕的就是希望。”
☆、第43章 chapter43苦痛
触言伤情,由人及己,锦年出神想着,有些人,有些事,因为心肠软,舍不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重复的那番波折。
抛弃,反悔,许诺,再抛弃……辗转反复,最终只酿得一样的结果。
只是如此行径,归根结底,究竟是心肠太软,还是太狠?谁能说的清呢?
他的心,终究是冷掉了。
或者,真的如他所言才是对的么?因为知道不能有善果,所以不若早早丢了干净。
但,若真如此,又是否太过决绝?
他语气中的灰败之意尽显,锦年尚且完全消化,只听他又淡淡道,“换做是我的话,若是知道最终必然得不了善果,那么最初,对人对事,我必然不会给她一丝希望。”
被他神色间突如其来的郑重一逼,锦年忽感心中惴惴。总觉得他的目光别有一番意味深长,说不出的怪诞。他是,想要向她传递些什么呢?
寻思良久,因为最终还是猜不明了,所以暂且也只当作是他仍沉浸在往昔中不可自拔。
只是心头却慌慌的,说不清的不安。
霎时间,也不知如何应对,只好怯怯低了头去。思绪一片动荡间,却还是记挂着,想要开口规劝,不过千言万语到了唇边却又端端显的苍白。
“锦年,不必歉疚自责,你是好孩子,也是好心,我都知道。其实,今日这些话……我也从未同任何人说过,堆在心里久了,终究是难受。如今一气道出来,居然也觉得没那么糟了。”
他尽览她全部心思,又徐徐道尽最后几字,便默了,
“但事已至此,还是……罢了吧。”
是了,任凭心灵鸡汤再如何美味,任凭宽慰之语叙述的多么婉转漂亮,或是深明大义。只要那二十年的岁月摆在前边儿,无论任何,都是徒增笑料罢了。
“你真的……想好了?”锦年艰难开口。
“嗯。”他应声,面色并无多少波澜,他想了那样多年,这个问题早就已然通透明了。
平静的听着雨打天窗,他细细摸着她的小脑袋,聊做安抚,“我想再待一会儿。等雨再小点儿,我们就回去。”
“这么快?”她还有些不舍,有些……不甘。
他点点头,“今儿是除夕,太晚了怕是不好找车。”
“可是,”锦年费力的思索了会儿,担忧的望着他,“你身体才好,刚刚又淋了雨……”
“我哪儿就那么娇弱了。”他有些好笑,也略带点不满,“无事,稍稍休息下就好,不用担心。”
锦年叹气,没精打采的垂头,“来之前,calvin叔叔就同我说过别抱太大希望,还有让我仔细屁股……我没有信他的。”
“放心。”安瑞轻笑着捏捏她的脸蛋,故意调笑,“你已经是个成年人,我不会再打你屁股。”
锦年没有笑,而是更紧的握住他的手。
“只是……你提到calvin。”再开口时,他的嗓音有些哑,“想一想,若是换做是他。他断然是不会计较这些事情的。不似我这般心胸,即便是对着自己的母亲,也终难放下心结,如此怨着,恨着。”
锦年原本小猫一样蜷缩在他胸口,此刻,也未见他情绪多大起伏,可心跳,却分明失了两拍。
想要一窥他的表情,他却已当先开了口,依旧是淡淡的,“有时候会觉得,他就像是一轮孤清的月,皓皓清辉,挂在高高的穹顶上,受万众仰视,崇敬,也赠万众以仁慈,宽和。他永远没有缺憾,永远那样完满。父亲爱重他,brandy夫人疼惜他,连臻惜也……”
涩然的语气,遮盖不住言辞间的神往,落寞。
锦年忽然惊觉他当下些许晦暗心思,吃惊的同时,心里亦是不太好受,可……却也无法,不能否认这一事实。想要宽慰,又怕更添尴尬。半晌过后也只干巴巴的避重就轻,“calvin叔叔……确实是个好人。”
久病易多思。缠绵病榻久了,难免心思较之旁人更加细腻敏感,他本是病中初愈,身体辗转反复,加之今日这一连串波折陡升,心神难以抑制的一番激荡失守。有些沉淀久了的灰色物质,一派翻了起来,喷涌。
一时间觉得有点好笑,他方才这话说的,倒像是在同一个小孩子撒娇求安慰似的。
安瑞看着她娇怯怯一张小脸,方觉自己失言,摇头,“好端端的,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