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我的讲述,翟齐没有着急发表什么意见,倒是不徐不疾地喝了一口水先,才用一种陈述的语气说:“事件发生的时候,由于‘有人在你面前跳楼自杀’这件事本身造成了太大的冲击,所以下意识没有同说明还有别的目击者的情况。事后细一回想,觉得隐瞒此事有些不妥,但不和当事人沟通直接‘告密’的行为似乎更加不妥,所以纠结了起来。”
他这样一说,我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吗?
“所以早上和那个同学聊完之后,你为什么还在纠结呢?”翟齐问。
“因为……他给的理由没有什么瑕疵,都挺合情合理的。而且那个同学好像在社交上很不擅长,很怕麻烦、怕关注度的样子。”我说。”而且他一个刚入校的新生,没道理认识别专业的大四学姐,更没有害她的理由……吧。“
“那你就帮他瞒下来不就好了,如果他和出事的女孩儿真有什么关联,警方不需要你也能调查得出来吧。”翟齐轻巧地说。
我一听不由得激动起来:“怎么这样!万一事件还有别的内情,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
翟齐露出一个微笑:“你看看你,心里这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从校医室走出来时我顿感心情轻松了不少,进门之前本想着应付辅导员来一次就好,殊不知偶尔这样聊聊天也挺不错的。我正要摸出手机来发消息,忽然瞧见老远溜达过来一个大爷,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咦?我为什么要多看他呢?
大爷由远及近快要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终于反应过来——这不就是边尧之前提到过的财经系主任嘛。
心中一个念头闪动,我把手机揣回兜里,两步跟上去叫他道:“老师,老师,打扰您一下。”
大爷转过来的同时,我脑子里飞快地试图想起他姓什么——刘,不对,张……好像也不是……
他面无表情又平凡无奇的五官已经和我对上了。
“陈主任周末好!”路过两个打招呼的学生解救了我,我偷松一口气,赶忙说:“陈主任,您现在有空吗?就两分钟,我想咨询一下转专业的事情。”
他泥土般的脸孔变作湖水,一下子生动了起来,说:“哦?你也感兴趣?”
“也?”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我心中好像有一架嗡嗡作响的直升飞机终于停稳了,呼出一口气:“是,最近很多同学都来问过您吗?”
刚才和翟齐聊天得到的结论又变得模糊不清了,我在短短的几秒钟内,飞速地反省了一番自己先入为主、用既定印象怀疑别人的糟糕行为。
又开始幻想如果警察听到我模棱两可的指控,跑来学校当着其他同学的面带走边尧,那将会造成怎样的影响。回想起边尧总是独自坐着的、离人群远之又远的最后一排,如果他连郑琰这样的自来熟都无法好好相处,确实有可能因为怕麻烦而躲起来啊。
陈主任说:“对,光是这周就不止你一个了,咱们学校财经线收分高,不少学生都是进了学校再考转专业考试的。”
“没错没错。”
我忽然又想到——亲眼目睹了那种事情发生,我尚且有心理医生帮我做疏导,那么更加近距离接触到这件事的边尧呢?
他看起来虽然毫无感想,但翟齐也说过——事情发生到现在的时间还很短,搞不好他还没能完全消化这件事,又或者每个人应激的反应本就不一样。
“我当时想要把她劝下来,或者至少拖延个时间……”边尧是这么说的,他会不会甚至觉得自己有一部分责任……
意识到自己发呆了太久,我连忙掩饰性地笑笑:“就是因为我一个朋友对此感兴趣,前几天来找您咨询过,我才也想到可以校内转考的。”
“哦哦,我记得,”陈主任咧了咧嘴,“那个女同学是你朋友啊。”
我闻言愣了一下:“诶?不是女生啊。他个子高高的,戴眼镜一个男生。”
看对方没有反应,我又说:“昨天他还去您家拜访过。”
陈主任的脸上波动的表情一下全部消失,又变回成了泥塑的平板。不,似乎比没有搭上话之前更加坚硬,他的脸孔化作了石头。
“我没有印象。”陈主任一字一句地说。
我心中的直升机螺旋桨又缓缓转动起来:“就是昨天发生的事啊?他去您家……您是住在b栋二单元六楼吧。”
他并不理会我的问题,只是冷漠道:“我不知道你在说谁,没其他的事的话请你不要再耽误我时间了。”他这样说完后,又不知想起什么,不甘心地补充道:“学生就算有事情要咨询,也是来办公室。怎么可能来我家?那像什么样子!你要是不相信,可以问我老婆,她昨天一整天都在家,她可以作证!”
他的语气非常严厉,我感到路过人的侧目,在这样片刻的窘迫之下,他已经耸着肩膀脚步匆匆地走了。
什么意思?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叫我彻底懵了。陈主任翻书般的态度只让我明白了一件事——边尧和他见面说过话的事大抵不假,而且他对边尧这个人的印象十分深刻。
为什么呢?那个人明明在同班同学眼里都只是像一团不受欢迎的空气一般。
以及陈主任那番过于激烈的发言叫我更加疑惑,抬出自己老婆做证据,有这个必要吗?
我边想边犹豫着迈开步伐,走出两步之后又猛地站住了。看着眼前的学校大门,我忽然想到,边尧昨天路过剑道社的时候,是朝着学长他们回家的方向去的。
也就是说,他本来已经离开了西大门,后来又不知什么原因,才又折返了回去。
“你,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郑琰看见我大步溜达进了他们班教室,目瞪口呆道。
“不用管我,我没事做想来旁听看看……”我伸长脖子看他的教材,说:“解析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