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2 / 2)

撷香 九月轻歌 2479 字 3天前

在书房落座,唤人传饭之后,程谨磨蹭着走进门来,期期艾艾地道:“父亲,我好像不是读书的材料。再这样下去,我倒是无妨,却会平白浪费姜先生的心力。我实在是于心难安。”

“哦?”程清远望着他,神色还算温和,“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就是不是那块料……”程谨除了这一句,又能说什么?索性把带来的几篇制艺、策论交给父亲,“您看看。好几个月了,翻来覆去地修改,还是不成样子。”

他不承认自己脑子不聪明,却必须承认对这些开不了窍。每每看到姜先生那个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程清远翻阅着他的文章。

程谨低下头去,真担心下一刻就要挨一通训斥。

但是没有。

程清远翻来覆去看了大半晌,并没动怒,只是显得更加疲惫。“前两日我见到姜先生,还问过你们兄弟二人的功课。先生说你二哥看似木讷,读书却有点儿灵气,至于你么,宛若璞玉,需得多一段岁月打磨。”

姜道成的话说得很委婉,并没有对学生失去耐心——他得告诉程谨这一点。不然的话,师生一场,到最后学生暗中诟病老师的话,可不是程家的门风。

“是,孩儿明白。”程谨忙道,“正因姜先生总是婉言宽慰,更为耐心,我才愈发觉得对不起您和他老人家。真的不是那块料……”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程清远语气像是叹息,疲惫简直到了心里,“我让你们兄弟两个求学,并不是指望着你们也能金榜题名,多学些东西、道理,比什么都好。”光耀门楣、光宗耀祖的人,已经出了,程译、程谨再大放异彩的话,福分未免太重,凭谁也消受不起。

程谨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那我以后……就不用去学堂了吧?去了也是耽搁先生的时间,还不如自学,遇到不懂之处,再去请教他老人家。”

程清远沉默片刻,“行。等会儿我请姜先生过来,跟他说说这档子事儿。你作陪。”

“是!”程谨腰杆立时直了一些,“我去请姜先生。”

程清远颔首,等他出门之后,忍不住叹了口气,实在是有些犯愁:还没怎么着呢,到官场做个芝麻小官的可能都没了,又是庶出,该怎样安排他的前景?

按常理,应该让程谨学着打理庶务——长子已经做官,次子就算不能考取功名,也能袭恩荫得到一官半职,这样的话,家里家外一堆事情,交给三子是情理之中。

只是……他这当家做主的,都被长子、妻子和苏家架空了,不少时候说什么不是什么,以三子那点儿阅历、头脑,真打理庶务的话,长子、妻子真容不下他的话,不出三天就能被活活气得吐血。

烦死了。

头疼。

程清远用力按着眉心,真的头疼,有根儿筋像是要蹦出来似的。

姜道成过来之前,程清远一口气喝完一盏茶,洗了把冷水脸,转回去的时候,笑脸相迎。除了脸色有些发白,凭谁也看不出端倪。

席间,程清远说了程谨的事,又道:“既然不是求学的材料,便不好让先生为他耗费心力。至于我那次子,还请先生费心。”

“这是自然。”姜道成笑呵呵的。

先前程询跟他说,程三公子说得上的优点,就是知难而退,为此,让他只管依照别的学生的进度给程谨上课、布置功课,说过不了三五个月,程谨就知道自己的斤两了,不会再在正统学问上折磨自己。

这些,姜道成近来也看出来了。怎么说呢?程家三兄弟,各有各的可取之处——如程谨这样的少年郎,肯承认自己的弱项,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换个人,大抵就会因为攀比心、进取心愈发的用功,打死也不肯认输,豁出十年八年,泡在八股文那些弯弯绕里。

因见程清远面色不佳,姜道成便没多饮酒,推说今日不大舒坦,也让程清远少喝,用过饭,便告辞回自己住的小院儿。

程清远亲自送他过去,回来的时候,遇见了程询和抱着修衡的唐栩。

换了气量稍稍小一些的,程清远看到唐栩,定是横眉冷目。但他没有,神色慈祥如一位长辈,“侯爷也不让修衡多玩儿一会儿?”正如上回唐栩看到他,客客气气的。“我倒是想。”唐栩笑道,“晚间事忙,也就这会儿得空来接他。”

程清远颔首一笑,“原来如此。”

修衡则看着程清远,甜甜地唤道:“程祖父。”

程清远笑着对他伸出手,“祖父抱,好么?”

“好啊。”修衡不是特别活泼的孩子,但从不怕生,更何况,程家的人,让他先入为主的都有好感。因此,张开手臂。

程清远小心翼翼地把修衡接到怀里,贴了贴他的面颊,“冷么?”

“不冷。”修衡抬起小胖手,用热烘烘的手心贴着他的额头,“很暖和。是不是呀?”

“是。”程清远一面笑应着,一面陪唐栩走向马车,“日后得空就过来玩儿。”

“好。”修衡应声后,小手又贴了贴程清远的额头,“祖父不舒坦吗?”他感觉到了些许汗意,而且,额头好像有些发热?他连忙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随后小手又落到这位长辈额头上,小脸儿上已经没了笑意,大眼睛里透着担心。

被一个小孩子这样关心,让程清远的心瞬时柔软起来,他笑道:“刚刚喝了些酒,出了些汗。没事,好孩子,别担心。”

“哦。”修衡放松下来,小鼻子抽了抽,确实闻到了酒味,笑了,“祖父要记得喝醒酒汤。”

程清远神色认真地颔首,“我记住了。”

说话间,到了马车前,修衡说:“祖父,我该走了。”

程清远把他交到唐栩臂弯,又强调一遍:“有空就让你爹爹带你过来玩儿。”

“我会的。”修衡点头应下,笑嘻嘻地看着父亲。

“一定。”唐栩对程清远笑道,“直到您嫌烦为止。”

程清远笑起来,“不能够,你放心吧。”不少人都把他和程询分开来对待,他怎么就不能那样?修衡和唐栩不一样。

唐栩转身时,瞥过这片刻间一直沉默的程询。

“程叔父,我要走啦。”修衡的小手冲着程询的方向摆着,“你怎么不说话?”

程询立时就笑了,看一眼程清远,“你程祖父在,我不敢多说话。”

修衡笑起来,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意思,像是在说,原来你也有怕的人——与知道他不会讲故事的神态如出一辙。

程询揉了揉他的小脸儿,“早点儿回家,早点儿睡觉。下回过来,还给叔父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