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广澜失笑:“我不想住。怀念过去是怀念过去的感情,但是没必要固步自封,真的让自己永远生活在过去。有好日子不过,那不是矫情了?”
他一语双关,以路珩的聪明当然能听出来,于是道:“那么……你也可以把过去的我都忘了吗?”
乔广澜主动抱了抱他:“没忘。只是现在回忆中的你也变得可爱许多,我喜欢的是路珩,可不分过去的和现在的。”
心中涌上一股温软的甜意,路珩的手臂都被他圈住了,没法回抱,侧头轻吻了一下乔广澜的头发,静静地弯了弯眼角。
两人都经常往这里跑,虽然棚子里面没人住了,倒也不脏,乔广澜和路珩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眼看没有其他遗漏,也就打算离开这里去参加大会了。
乔广澜边走边道:“今天也算帮我解决了一个大谜团,我以前来的时候能发现院子变干净了,还很纳闷来着,我以为……”
那时候可丝毫没往路珩身上想,只是傻乎乎的心存侥幸,以为是吴玉秀回来过,还在心里偷偷设想了无数个母亲抛下他之后一去不回的苦衷,现在看来,实在是想的太多了。
就在这时,乔广澜听见前面有说话声,漫不经心地侧头一看,脚步瞬间停下。
路珩跟在他的后面,还在问:“你以为什么?”
他问完这句话,才察觉乔广澜的不对劲,随同他站在原地,顺着乔广澜的视线看去:“那个人是……刘建?”
刘建这个人路珩和乔广澜都认识,三年前他还是个小煤老板,因为一次挖煤的时候不小心动了山神庙的地基,差点被咒的倾家荡产,是乔广澜帮他解决了这件事。后来刘建财源广进,生意越做越大,现在已经正式成立了上市公司,并且跟路珩的父亲有一些生意上的往来。
在路珩的印象里,这人在生意人当中算是行事厚道的,对待员工不错,没钱还会捐一些善款,然而此时此刻他看上去像是心情不怎么美妙,沉着脸大步流星地向前走。
重点是刘建身后跟着的一男一女,其中那个女人正是吴玉秀。
路珩想了一下才把人认出来,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瞄了乔广澜一眼,乔广澜刚才那一瞬间的表情非常难看,这时候已经调整过来,淡淡道:“男的是她现在的丈夫,叫马金强,原来卖狗肉的。后来他们一起跑了,现在大概混得不错。”
路珩在心里叹了口气,无声地把手放在乔广澜的肩膀上,柔声道:“既然不想见他们,就走吧。”
乔广澜站在原地,蹙着眉,不说不好也不动弹,心里乱糟糟的,眼看一行人越走越近。
马金强和吴玉秀似乎有什么事在求刘建,一个说着“刘老板请留步”,另一个则陪着笑脸说“就这一次,我们一定会尽心的”,刘建则一脸不耐烦,说着“不可能,你们不要再说了”。
眼看双方就要碰面,路珩看乔广澜不走,就轻轻捏了下他的肩膀,扬声道:“刘老板!”
刘建闻声抬头,看见是这两个人,脸色一下子就由阴转晴,中间连点过度都没有,笑容满面地大步走过去,激动道:“竟然是路少还有乔大师!哎呀,这可好长时间没见了,我心里可惦记着呢!二位好二位好!”
乔广澜淡淡一笑,冲他微微颔首,他的心情不好,神情难免淡漠,刘建敏锐地感觉到了,愣了愣,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路珩神态自若地把话接了过去:“刘老板太热情了,我们也是路过。看你这满面春风的,最近又要有一笔大生意啊。”
他这样一说,气氛重新变得活络起来,刘建知道路华英这个儿子同样是风水界的高人,他说谁要发财,那就肯定不是单纯的恭维,当下脸上的笑容连收都收不住:“借路少的吉言了。不过我就算是再怎么红火,也绝对敢不上令尊动一下小手指头啊。还有乔大师,上次的事多亏了您,我一直想请您赏光吃顿饭,就是没有合适的时机。择日不如撞日,今天由我做东好好招待一下二位,您们看方便吗?”
乔广澜还是没说话,路珩故意看了马金强和吴玉秀两个人一眼,笑着说:“咱们五个人吗?这两位老板我还不认识呢。”
听见路珩的话,吴玉秀欲言又止,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路珩和乔广澜,眼看着刘建满脸热情地跟两个人叙旧,她和马金强被晾在一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想说话也插不上,脸色不免有些尴尬。
刘建本来不想提,直到路珩这样问起来了,他脸上的笑容变淡,只好简单地说了一句:“这是马总和吴经理,过去跟我有点生意上的往来,并不熟悉。”
他的不快之色溢于言表,显然三个人之间很是有些不愉快的过往,路珩其实也没什么目的,就是看乔广澜不动弹,他也就由着对方,陪在一边顺便多套几句话,反倒是吴玉秀听着两人之间的寒暄,心思一下子活络起来。
她跟丈夫这些年来坑蒙拐骗,干过传销坐过牢,好不容易挣下了一笔资财,凑凑合合弄了个空架子的小公司,专门做丧葬行当,接的最大一笔生意就是给刘建的公司供货。
他们本来看着刘建这人脾气不错,样子也不精明,干脆在货物中掺了一半次品,全部卖给了对方,自以为占了大便宜,却没想到一下子就被刘建发现了。
刘建这一回气的不轻,不但终止合作,要求他们赔偿损失,还表示一定要把这件事宣扬的人尽皆知。可想而知,他们如果真的这样做了,那马金强和吴玉秀这辈子就再也别想和人做生意,因此才有了刚开始路珩和乔广澜看见的那一幕。
吴玉秀哀求了刘建半天,眼看他态度坚决,是肯定不会回心转意了,但现在峰回路转,刘建竟然和乔广澜是认识的,看上去还很尊重乔大师!
好歹她之前跟乔广澜也有过一面之缘,如果现在在刘建面前做出两个人是旧识的样子,刘建说不定会看在乔广澜的面子上对她网开一面呢。至于真实的情况是什么样的,她不说,想必乔广澜这种大师也不屑解释,这不就是皆大欢喜吗?
想到这里,吴玉秀立刻满脸堆笑,厚着脸皮接话道:“其实刘老板这话说的可生分了,咱们好歹也打过几回交道,怎么能说不熟呢?就连乔大师和路少也是我的旧识。”
乔广澜听到最后一句,几乎是立刻抬头看向吴玉秀,眼中闪过一抹连他自己都不自知的期冀。甚至连路珩都跟着愣了一下,心道难道是吴玉秀突然认出来阿澜是她的孩子了?
然而吴玉秀接下去就说:“前几天我还在山下跟乔大师一同喝过茶,如果没记错的话,大师应该钟爱君山金针吧?正好我知道这附近有个茶楼,几位要不要一起过去品两杯?也算大家难得能这么巧聚到一起。”
她这话说的高明,明明不是那么回事,却好像跟谁都挺熟一样,就是吃准了这几个人不会当着别人的面跟她掰扯。
马金强全程懵逼,不知道妻子在哪里认识的这些牛人,但听见吴玉秀这样说还是心中大喜,连忙接口道:“就是,就是,这么巧的事上哪里找去,说什么也得让我好好招待几位一回啊!”
乔广澜这才知道他是想多了,不过也是,吴玉秀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世界上就属他最了解了,会抱着不切实际的期待才是真的有病。想到这里,他不无讽刺地冷笑了一声。
马金强被乔广澜这么一笑弄的莫名其妙,停住话看了他一眼,有点窝火,要不是见到刘建的态度知道这个人不能惹,他还真想教训教训这个从一开始就阴着张脸的小子。
乔广澜却淡淡地对吴玉秀道:“你说的没错,前几天我刚刚在意形门见过你,怎么这么快你又跑到这里来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吴玉秀见他肯开口,而且话中又无形地证明了自己之前的话,觉得很高兴,她不知道乔广澜为什么要这么问,实话实说道:“我们是来这里找刘老板的,没想到又能碰上乔大师。”
刘建倒是转念一想,好像明白了乔广澜的意思,搭了句话:“我想起来了,这里是乔大师以前住过的地方吧?您这是刚刚给令祖母扫过墓吗?哎呀,我这个脑子,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不该在这里大声喧哗的。”
刘建那句话好像是当头砸下来的一道闪电,毫无预兆地劈在了吴玉秀的脑门上,让她半天没有缓过神来,她能感觉到,身边的马金强同样傻了。
等一下,住过的地方……住在、住在这里?!
一个矮小瘦弱的身影在脑海中浮现,但具体的相貌已经十分模糊了,乔广澜后来再说了什么,吴玉秀没有听清,她一点点扭过头去,看向那个摇摇欲坠的小窝棚,说什么也不能把她那个瘦小倔强的小儿子跟眼前这位丰神秀逸的青年联系在一起。
可是事实容不得她怀疑,这附近只有这么一处可以住人的建筑,连认为是个误会都不可能。
她不是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只不过是刚才过来的时候丝毫没有在意罢了——不过是一个破棚子,那承载着她最困苦的生活,在与不在,有什么可惦记的吗?
里面住着的老人与孩子都是她的拖累,以往吴玉秀在操劳了一天之后躺在床上,被外面漏进来的寒风冻的瑟瑟发抖的时候,甚至曾经无数次想要把他们两个给毒死。
她那么年轻,那么好看,凭什么她的人生就要这样过!
直到附近来了一个年轻的狗贩子,挨家挨户地收狗卖钱,他好像很有门道,每天早出晚归,总是能揣上好多钱回来,那小日子过的别提有多滋润了,在这个贫民窟住着的人眼里,那就是个“大款”,吴玉秀羡慕他每天都能吃香喝辣,穿的也体面,有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关注,也知道了那个人的名字叫马金强,只是她一直没机会凑上去说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