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白鸽制止了一下,她目光直视到这个猥琐、可恶、丑陋的脸上,脑子的闪念的,是大兵那种貌似神奇的洞悉眼光,看了好一会儿,她似乎若有所思地轻声道了句:“兔子,你叫于京生是吧?派出所是有记录的,不是不给你落户,而是你根本不去办。”
“那老房都给扒了,我回干啥?”兔子斜忒着道。
计划生育牵牛扒房的时候,确实造就了不少盲流,而面前这一位,是如假包换的盲流二代,能走到今天说起来好歹还算自食其力的,尹白鸽放缓了声音道:“也是,值得同情也值得敬佩,嗯,你别胡乱猜了,那我就直说了,几句话,咱们搞清楚如果是误会,马上放你。”
“呵呵。”兔子笑了,那谑笑传达的潜台词是:信你才见鬼。
尹白鸽也笑了,笑着拿着牛松的照片问,认识么?兔子毫不犹豫地摇头,不认识。
又拿着大兵的照片问,认识么?兔子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摇头,不认识。
看来心理防线已经垒严实了,尹白鸽换了个方式道着:“看屏幕就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了。”
咝……入目的画面吓得兔子哆嗦了一下,枪案的现场、法医台上的短视频、恢复弹洞的脸,惊得兔子开始不舒服了蹭后背了。
“凶手……”尹白鸽严肃地,拿着大兵的照片道:“就是这个人,杀人后逃走,用于杀这位牛松的枪,正是牛松卖给他的枪支……而这个人,今天去找过你啊。”
咝……兔子开始抽搐,一抽二抽,还抽,看样是真被吓住了。
“他一定对你撒谎了,几年前他在洛宁干过一件很……用你们的话说叫吊吧,对,很吊的事……”尹白鸽回放着旧记录,袭击四人的短视频,从旧档里刨出来的,那个现场,把兔子吓得又多抽了几次。
“他是个逃犯啊,隐姓埋名在中州藏了一年多了,这回是要干票大活走……兔子啊,看来我们只能把你关看守所了,一是保护你,二是窝藏这样的坏人,多少得判你几年。”尹白鸽说着,谢远航亮着对兔子和监控,拍到了大兵叫他一起走的画面。
兔子一直在抽,终于抽得快崩溃了,谢远航怒喝一声:“外面的进来,把人带走。”
高铭和两位刑警应声进来了,几惊几诈兔子一哆嗦,迸出来了:“嗨,别别别……我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这不知道了,杀人的。”谢远航厌恶道。
“他没告诉我啊,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工头啊……哎哟妈哟,坑死我了,我说怎么一直联系不上老牛涅……这啥时候的事啊,别不是诈我吧?”兔子惊惶到无从判断了。
“带走带走,甭跟他废话,赶紧去把这个杀人犯抓回来。”谢远航吼着,戏演到高潮了,必须很像,必须很不耐烦,你不耐烦了,对方就害怕了。
兔子赶紧地道着:“嗨,你急啥,我还没说完呢。”
吓出来了,尹白鸽和高铭相视严肃,不过心里早笑开花了。
“你特么满嘴屁话,有能信的么?”谢远航故意骂道。
“我以为你跟我过不去呢。”兔子道。
“我忙成什么样?有时间跟你扯么?就你卖几根弩,那点坑人玩意我们架得住管么?你他妈真是活腻歪了,和这种人都敢打交道,知道你进来了,出去人家就得让你伸腿瞪眼。”
“我不是不知道吗?真的假的?大兵人不错咧。”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坏人俩字都写在脸上……就你这样,好人正常人能和你打交道?”
嘴仗几回来回拉锯,又把更翔实的东西亮了出来,牛松的尸检,再加上大兵做过的其他“凶案”,惊惶失措的兔子,再也熬不住了,痛悔莫及地说了:在盐店,去找八爷买硬货去了。
啥叫硬货?短枪,八爷是谁?八爷就是八爷呗,老牛的堂兄弟。介绍人是谁?秃吊……不,王秃,不,好像姓王,叫啥不知道,反正就一秃吊……找八爷都得通过他。
充满江湖黑话的审问,尹白鸽反倒有很多没听懂,硬货叫短枪、麻杆是长枪、黑面是火药、汽狗是汽步枪、还有个很牛的玩意叫大炸逼,那是土制手雷……兔子一开口,就被几个警察连挤带掏,抠出了一堆消息,听口音是王秃吊唤他干活,他知道这个货是个玩大炸逼的,不敢去,又不敢不去,恰逢大兵找八爷买硬货,于是顺水推舟,把大兵给介绍进去了,谁可知道是把狼引进老虎窝里了,这特么的将来不管谁被坑了,回头不得灭了他。
得嘞,兔子一点也不傻,多交待了点,生怕警察不把他送看守所似的,把大兵买过几只枪的事给抖出来了。说的倒不觉得,听得谢远航可是面色煞白了,中场换人时候,他和尹白鸽匆匆出来了,惊魂未定地告诉尹白鸽:“可能有大事了,他说的这个王秃什么……很像王文青,中州一起爆炸案的在逃嫌疑人,省厅追逃的一个重点对象,藏了有几年了。”
“那中州一带这样一个地下兵工厂,有可能是存在的。”尹白鸽道,她翻着手机,给谢远航看着大兵住的那窝棚顶上拍摄下来的,武器需要的钣金、膛磨、车工、切割等等工序,从弓弩和仿制枪支的作工,可以间接地反映出来。
谢远航看着,瞠然道着:“以前他跟我说过,我老当他是小题大做。”
“向上汇报一下吧,宁信其有,别信其无,万一出点事,那可都是要命的大事。”尹白鸽道着,她拿起电话向家里汇报,而谢远航不敢怠慢了,急急地向上一级汇报。
几分钟后,指挥中心的信号发出,在中州数处的警务单位,机要通信信号灯亮了,红色,一级应急预案警报,这意味着,特警的战备力量要迅速进入临战状态。
二十分钟后,由九队临时组建的前锋小组,带着这个爆出猛料的嫌疑人,向盐店急急赶去……
………………
此时,大兵正把最后一箱沉重的玩意放到一辆mpv车上,国产神车,拥有量足够大,开上路上不是小商贩就是小卖部老板,鲜能引起别人注意,后车厢塞的满满的,而那辆三轮车却被人开着已经不知去向了,他被派出干活,估计唯一的原因是:危险。
对,两大箱沉得要死的玩意,散发着一股子类似胶的冲鼻味道,以大兵的训练水平,能隐隐分辨出这硝一类的东西,应该是合成的炸药,而他的任务,恐怕就是开着这辆危险车送货。
“大哥,我有点害怕。”大兵道,语意诚恳,只剩下一位了,他在犹豫是不是干掉这货。
这个三角眼的已经放松警惕了,嘭声扣上车后厢门,给大兵递了根烟道着:“谁他妈不怕呀,可有好事能轮得着咱们么?兄弟,忍着点,运气好一回安全过来,以后就有好日子了。”
大兵噗哧噗哧紧张抽了两口,没出息地喷了句:“哥,我还是害怕。拉的这玩意,它自个不会爆炸吧?”
“不会,不会,八爷的水平不是盖的,卖的都是回头客,使过一次的,都愿意用,他做的东西查不着来源,安全。”这位匪哥道。
“哦,那那……我能挣多少?”大兵抖索着问。
“得个十万八万吧,过了今晚各走各的,反正是最后一回了,没准再见着,得到下辈子了。”匪哥道,大兵惊愕问:“啥意思?”
他的手一紧,准备动手了,放倒这么一位问题不大,要是最后一回,就必须摁了,否则等交易时候,恐怕没机会下手。可不料那人是真相信大兵了,很忧桑地道着:“存货全出了,估计得挪窝了……兄弟你知足吧,这是临时拉人,要搁平时,根本用不着你……不太平啊,八爷也得挪了,下回还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了。”
消息……肯定得到消息了,那个傀儡“八爷”应该有消息了,大兵的手慢慢松了,那人叫着他上车,两人坐前排,大兵开车,稳稳地上路了,边走边问着:“哥,去哪儿啊?”
“不知道,你拣国道、乡路,往南走,别走大路,碰上查车的特么麻烦呢……一会儿秃哥会给手机定位的。”这位押车的开着手机,给另一拔汇报,上路了。
“我还是有点害怕啊,哥,碰上警察咋办?”大兵心虚地问。
“闭嘴,从现在开始,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干得好拿钱,干不好留命。明白么?”匪哥很慎重的警告他。
“明白,我拿钱。”大兵道,不能再装怂了,再怂的人到这份上,也得硬着头皮往下走。
此外再无赘言,车摇摇晃晃驶在并不平坦的乡路上,车速极慢,偶而会停下来熄火等消息,这是兜圈子呢,在判断是否安全,是否可以交易,大兵悄悄瞥到了对方的来电号码,也看到了时间,时间已经指向晚二十一时了,他现在觉得又患得患失了,摁下这个,弄不住前面的,而要等到交易,肯定人多又难敌群匪。
怎么办?他在犹豫,而且很为难,有点隐隐地后悔自己孤身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