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种难以言表的情绪从沈如磐的心脏蔓延,像温山暖水,沉稳磅礴地将她围绕。她尽量不去联想,连忙回答:“言重了。我不是脆弱的小女生,谈不上伤害。”
他又嗯了声:“忘掉不愉快的事,我带你逛一逛附近景区,散散心。”
“好啊。”她配合地说。
*
柏林是座特别的城市,曾经被一堵围墙分裂为两个完全不同的国家,东边萧索冷峻,西边自由叛逆,整体面貌奇异又不可思议。
沈如磐来德国许久,从未有机会细看过这座城市。眼下坐着轮椅被萧与时一路推着前行,她感受着城市的历史文化底蕴,注意力不时地被从原东西柏林交接带穿过的、向远方延伸的柏林墙遗迹吸引住。
墙体断断续续分成好几段,全都涂满了色彩斑斓风格诡异的涂鸦,充满时代的矛盾感。其中有一处最著名,称为“兄弟之吻”,是苏联领导人访问东德时,两位男性政治领袖彼此拥抱、嘴对嘴接吻的历史性一幕。
当时有评论文章认为柏林墙还将屹立100年不倒,然而10年后柏林墙轰然倒塌,东西二德统一。如今游客们站在“兄弟之吻”跟前拍照,不分男女,纷纷模仿这个经典的接吻姿势,俨然传达新时代的“和平与爱”。
沈如磐瞅瞅墙,又瞅瞅游客,脸上表情若有所思。萧与时以为她觉得新奇:“你想不想拍张纪念照?”
沈如磐回过神,下意识想说什么又顿住,改口道:“我忽然想起,俄罗斯人总是格外热情。以前比赛,欧洲选手和我打招呼的方式通常是握手或拥抱,惟独俄罗斯的姑娘们,握手拥抱仍嫌不够,常常主动亲我的脸。”
俄罗斯人热衷贴面吻,萧与时并不陌生。
“俄罗斯的帅哥也一样。譬如男单冠军伊万诺夫,每每见我,总要左右亲吻我的脸颊三次。我刚开始吓一跳,后来也习惯了,有时还会入乡随俗回吻一下对方,且当传达中国朋友的友好。”
萧与时本来不以为意,听到这里意外了。
沈如磐全无察觉,俏皮地吐了下舌。那柔软殷红的唇,立刻沾了点水润光泽。
他的视线在她的面颊和唇瓣上流连一会,似是不经意开口:“三次太多。伊万诺夫是不是喜欢你?”
“不可能。他比我大好几岁,又是俄罗斯的国宝。”
“国宝也有正常的喜好。”
沈如磐听完莫名奇妙地看了看萧与时。奇怪,方才德国记者误会他和她,现在他又觉得她和伊万诺夫腻歪——德国男人还真是出了名的刻板正经?
她越想越觉得肯定,索性调侃:“萧教授,你这位德国国宝,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拍张照?”
见他没有反对,她和游客简单交流,把手机交给后者。
萧与时身姿挺拔,她坐着轮椅,一个镜头装不下。游客左调右调,好不容易让两人同框,将要按快门的一刹,她出人意料亦是礼貌性地虚揽住他的手臂。
这是入镜的较佳姿势,会让彼此显得没那么陌生。萧与时一怔,恰好晚风吹来,她乌黑秀丽的长发随势翻飞,如浪花般拂过他的手背,触感丝滑柔软。
也就是这个时候,游客按下快门。
黄昏薄暮,整个天空就像是一块暖色调柔光布,他和她在巨幅亲吻涂鸦的映衬下,即使不是沉浸在爱情世界里的情侣,也会让人有种深情厚谊的错觉。
沈如磐瞅了照片好一会方才抬头直视萧与时。她仔细端详他,从眉宇到五官轮廓再到他的唇线,而后她嘴角弯了弯,眼睛里盈着笑意:“第一次看见你的照片是在图书馆。认识了这么久,能有机会和你合照,我与有荣焉。”
声音轻快轻甜,恰到好处的恭维使得整个气氛都变得柔软起来。
这样的氛围也感染了萧与时,他凝视着她,薄唇微微上扬,眼睛里划过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不常笑,只要展颜,五官泛开的温情必打动人。
沈如磐看着他,也笑了。
第21章 不该有的动心
再往前是一个广场, 有很多商贩出售东西二德的纪念品。明信片、纪念币必不可少, 甚至还有“红绿灯小人同款气球”。
红红绿绿的小人本就可爱,1:1比例仿制的气球人偶更是软萌吸睛,一只只飘在空中, 融入夕阳余晖, 画面清奇浪漫。
沈如磐被吸引了,买了一大把牵着好玩。恰好迎面遇到中国来的旅游团,一对年轻的夫妻带着刚满周岁的女儿。小朋友将将学会说话, 见到缤纷的气球, 圆溜溜的眼睛透出惊奇, 咿呀地说:“球球,球球。”
沈如磐抽出一只相赠。等到小朋友被年轻的父母抱远,她感慨:“这么小就出来看世界了。”
萧与时接过话:“现在很盛行家庭旅行。”
“可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和父母旅行过……”
她小声嘀咕,萧与时却听得一清二楚。他只听她提过母亲,从未耳闻她的父亲, 不禁问:“伯父很忙吗”
沈如磐嗯了一声, 没有细说。
夕阳斜斜地沉下去,光线逐渐失去暖度。薄暮下的柏林,历史气氛逐渐沉淀下来,柏林墙上的涂鸦也好像变成了累累伤痕和沉重的历史包袱, 凸显出压抑。
柏林墙的尽头是著名地标,奥康伯姆桥, 一座双层拱桥。
桥是由红色砖墙砌成, 高大冷峻的建筑外貌曾是冷战时期东西二德的分界线, 也是连接东欧和西欧的唯一铁路通路。如今铁路早就弃用,现代轻轨仍然从桥的最上层通过。
沈如磐之所以了解这些,是因为她的父亲是国内著名的桥梁设计师。准确说,她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世家,祖父、祖母、叔伯,都是桥梁工程方面的高知专家。
沈如磐远眺着双层拱桥,神色流露怔忡。萧与时感觉到她有心事,想问问她怎么了,她适时提议道:“我们去桥上走走吧。”
进入桥的内部,能看见桥顶上悬挂了很多旧的鞋屡,一只一只连绵不绝通向彼岸,仿佛是纪念冷战时期普通民众想跨越障碍但又无法实现的遗憾。
沈如磐推着轮椅来到桥中央的位置,继而起身走到桥边。
桥下是著名的施普雷河。她望着波光粼粼的河水,隔了好久,用追忆往事的口吻若有所思地说:“说起来,我算是出生在德国。”
萧与时转头看她,意外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