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磐恼火地打断:“你不要再说了,我不喜欢听这些!”
在很长一段时间,母亲强势的作风以及直来直往赶尽杀绝的语言风格,都是沈如磐心中的阴影。因此这么多年来,她一方面无奈接受父母婚姻破裂的事实,另方面对母亲抱有微词,同情父亲。
犹记那时她和陆楠已经是世界冠军,为卫冕做准备,遂邀请父母同来观看比赛。
大抵是从事大型桥梁设计二十余载,父亲的身体健康远不如从前,再加上连着半年高强度熬夜工作,父亲突发心梗在赛前去世了。
她失去父亲万分悲痛,选择退赛筹备追悼会。万万没想到,母亲忙着担当比赛裁判无暇出席追悼会。她十分寒心,和母亲在电话里激烈大吵。
可能命中有此一劫,她吵完后脑子里一片空白,不慎从家中楼梯滚落,腰部顿时剧痛难忍。稍后她被送到医院,居然是腰椎压缩性骨折。
她曾经受过严重的训练伤害,腰椎间盘磨损过。此次新伤合并旧伤,治疗迟迟达不到效果,病情反而越来越严重,竟然连行走也变得困难。
她的竞技状态急剧下滑,于是主教练提出了拆队换人的想法,她当时哭成泪人,给母亲打电话求助。
没想到母亲沉默很久,说:“既然如此,直接退役吧。”
简单的一句话,却将终结她的一生。
她在电话里再度和母亲争执起来,母亲语气强硬:“不退役又能怎么办?你无法恢复健康,就算勉强继续,陆楠也未必愿意和你搭档。身体不好的运动员,注定是枚弃子。”
她被这些话气得浑身发抖,所以她只能放低姿态哭着和教练理论,同时四下寻找能够痊愈的办法。
后来发生的一切不用赘述,沈如磐深吸口气反驳:“不管你信不信,总之我有可能恢复健康。”
“真的吗?那你现在在做什么?晒着日光吹着河风,怎么没有回到你日日夜夜渴望回归的赛场?”
沈如磐被母亲的话噎住。
“我早就说过,恢复到普通人的健康程度并不难,但恢复到运动员的竞技状态绝对不可能。你的巅峰时代一去不复返,你应当见好就收,体体面面地转型当个金牌教练或者裁判,为什么非要放低姿态,恳求别人的施舍?”
“什么施舍不施舍?你不要胡说!”沈如磐气得胸口痛,“陆楠没有你说的薄情,他对我挺好,在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关心我、等待我、甚至还暂时抛下比赛来医院探望我,他对我仁至义尽。”
“恰是陆楠对你仁至义尽,所以他即将和童欣搭档比赛。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已经成为过去,是众人抛下的弃子。”
言语太伤人,沈如磐哑然地盯着颜曼看了许久,突地一下,眼眶发红:“母亲,我真的是你的女儿吗?为什么你总是打击我?小时候我双腿韧带断裂,哭着说不想滑冰,你非要让我继续,甚至不惜代价把我从单人滑转成双人滑——现在我自己想继续,为什么你不同意?为什么非要说难听的话伤害我?”
她勉强克制住悲伤的情绪,决绝道:“不管你怎么看,反正陆楠没有舍弃我。从今往后我的选择和你无关,你也不要试图掌控我的人生!”
语罢她急急转身离开。
然而一旦摆脱母亲,她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委屈,眼泪夺眶而去。她用手背去擦,刚擦了左眼,右眼眼泪又淌出来,她干脆蹲在地上,无声痛哭起来。
过了很久,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沿着原路返回酒店。
一入酒店大堂,前台工作人员微笑着唤住她:“沈女士,有位朋友找你,在此等候多时。”
她侧过脸,循着指示方向往大堂休息区瞥去,见到一个人。
是童欣。
第40章 圣彼得堡(3)
此刻童欣应该和陆楠争分夺秒训练, 怎么会有空来酒店?
沈如磐感到突然,童欣开口道:“自从听说你要来圣彼得堡,我便觉得应该找个时间单独拜访你,遂趁着今天中午的片刻功夫出来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酒店地址?”
“陆楠偶然透露过。”
沈如磐了然:“去房间谈吧。”
回到房间, 沈如磐道声“请坐”便去倒水, 童欣却说:“沈姐不用客气了, 我们长话短说。”
沈如磐沉默一瞬,还是坚持倒了杯水放到她面前,坐在她对面。
童欣的第一句话很直接:“沈姐,你知道陆楠的手是怎么弄伤的吗?”
“……”
“他不忍心见你被国家队除名,经常恳求总教练保留你在花样滑冰队的资格。教练拒绝了他, 他沮丧分心,训练时不甚扭伤了手。”
童欣一瞬不瞬地看着沈如磐,又说:“陆楠私底下为你做了很多事。你离开的这一年多, 他三天两头想着请假去德国探望你;后来不得不和我搭档准备黄金联赛, 他一面投入紧张的训练, 一面分心惦记着你的放疗决定是否正确, 数次委托朋友和国内的专家医生打听咨询——甚至你这次的圣彼得堡之行,大家也是压根没有预料到。”
沈如磐看听出对方语气里的不善:“什么意思?”
“陆楠到达柏林后的第二天就给总教练打电话,说你心情不好, 不利于恢复。陆楠又问教练, 你是拿过很多金牌的选手, 又因缘际会指导德国本地选手夺得冠军, 于公于私, 能否来圣彼得堡看一看大家的训练情况及比赛——教练考虑了几日方才同意。”
一番话和陆楠的表述有出入。沈如磐果断否认:“不是这样。”
“事实就是这样。”
空口无凭,怎么争都争不出一个结果,沈如磐干脆沉默。
童欣又道:“前几天,陆楠是不是说过退役陪你养病?”
沈如磐听到这句,霎时明白对方找她谈话的目的:“你误会了,陆楠只是在说笑。”
“我没有误会!我问过陆楠,他被我缠得没有办法,只好承认你心情不佳,职业发展也停滞,他才考虑暂时退役陪你度过一段最艰难的时日。”
童欣说着,口吻控制不住地恼火起来,“沈姐,你已经是成年人,你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吗?为什么你总是以弱势者的身份占尽了陆楠的好处,并且毫无自知之明持续拖累陆楠?”
“你误会我了。”沈如磐澄清,“我不知道陆楠的真实想法。现在我知道,我会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