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住,”纪居昕摆手,“朋友是朋友,银钱是银钱,我要如何度日,自有打算。”迎着光线的眼睛微眯,他笑的像只吃饱后满足的小狐狸,“还好你没这么干,否则我定会将银袋子砸回你脸上。”
他这样干脆坦率,没一点被人知道没银钱没地位的尴尬,反倒更引人怜惜,夏飞博叹了口气,“你放心,我必会帮你换个好价钱。”
林风泉见气氛有些冷,瞪着夏飞博开始起哄,“你连看也不看,怎知能卖好价钱?万一上面是孩童涂鸦呢?”
“便是孩童涂鸦,我也能卖出好价钱。”夏飞博板着脸,严肃的不行,“我们夏家有这本事。”
“行行你最行!”林风泉作势要抢卷轴,“我便要先一睹为快!”
夏飞博拽住他的手,看向纪居昕,“昕弟托我帮忙,又没托你帮忙,不准看。”
林风泉哇哇大叫,“不公平!”
纪居昕的举动透着怎样的含义,大家都懂。他坦率表示自己没钱,请朋友帮忙,没谁不愿意帮。虽然请的是夏飞博,却也没避着林风泉徐文思,这卷轴自然想看就能看。
夏飞博不在饭堂打开,不过是觉人多眼杂,林风泉也是做个样子打岔。
他们闹够了,徐文思皱皱鼻子,“还是有些不甘心,昕弟,你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还真有。”纪居昕神色郑重,“只是这件事比较重要,这里不方便说。”
那就是大事了……夏飞博眸内闪过火花,林风泉一脸懊恼自己慢了一步,徐文思则笑意满眼,“那回头详谈,我家正不知如何谢你。”
我家……就是徐家,整个家族。徐文思在表示,家里长辈也感谢他,如他遇到困难,会尽全力帮忙。
没有纪居宣出现,纪居昕这天过的充实有趣,回家的路也走的很快,到小院时,正是夕阳西下。
画眉迎出来,见他望着西天的夕阳很久未动,微笑提议,“今日天气好,少爷不妨到后园坐坐?”
后园……
假山石群……
纪居昕唇角微勾,“好啊。”
☆、悲问
纪居昕跟着画眉走到后园,选了几个位置都不甚满意。
画眉也不烦,唇角噙着笑,一一把后园景色指给他看,最后指到假山石群,“那片假山大石,是太爷年轻时去常州,从太湖边找出带回来的,大老爷最爱在这里取景画石。”
“是么……”纪居昕缓步走过去,左右看了看,“这处果然别有意境。”
画眉微垂了头,唇角忍不住上扬几分。人思父母乃常性,便是不受宠,也会想知道父母性情,九少爷如此满意——她提大老爷看来是提对了。
纪居昕不知画眉心思,他今日一定会找理由来这里,画眉主动带他过来,倒还省事。于是他脸上笑意很真诚,眸底赞赏亦是足足的,“百灵夸你对府里各处都熟,果然不错,这等妙处你都能寻到。”
“少爷过奖了。”画眉见纪居昕手捧一卷书,像是要读,猜想此刻他应该不喜欢下人碍眼,手脚麻利的铺上软垫后,屈膝行礼,“奴婢想去看看厨房的饭菜,少爷这里……”
“你去吧,”纪居昕坐下来,“也不用来寻我,晚了我自会回去。”
画眉看天色也明白,太阳一会儿就要没。到时看不到字又吹冷风,少爷一准受不了要回,时间不会很长。于是很放心地行了礼,告退。
夕阳无限好,纪居昕手持书卷,清心静读。
很快有脚步声出现。
“四少爷……这天色眼看着就暗了,您还是回吧……”
这个声音曾经听到过,纪居昕回忆了一下,是玉盘没错。
看来他运气相当不错,头一回等就撞着了。
“无妨,我站一会儿就回,你下去吧。”纪居中声音不似一般少年那般清朗,有些淡有些冷冽,正如他给别人的感觉,总带着股郁气。
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消,偶尔一声叹息传来,纪居昕便知道,旁边唯有纪居中一人了。
天光渐暗,时间已不多,纪居昕松手,手中书卷掉在地上,发出‘啪’一声轻响。
他深深叹了口气,弯下腰把书卷捡起,保持蹲着的姿势并未起来,头埋进膝盖,双臂紧紧抱着自己,发出低低的哽咽声。
隔了一座假山的纪居中自是听到了这些声响,但凭多年成长经验,决定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轻轻抬起脚步,准备离开。
“奶娘……”压抑的声音随着不稳的情绪有些破碎,奶娘两个字有些不甚清晰,却仍然狠狠撞进了纪居中的耳朵。
他脚下一顿。
纪居中对自己的奶娘感情很深,记忆里母亲体弱,总是在生病,他是被奶娘一手带大的。奶娘教他道理,督促他上进,他本想等自己大,好生待奶娘,让她享享福,不想他是长大了,奶娘跟着他却没享半点福,如今更是……
耳边呼唤字字泣血,奶娘两个字承载的悲痛似乎难以言说……纪居中抬起的脚一转,绕过假山,很快看到了抱着膝盖蹲在巨石阴影里的小小身影。
常年在家,府里没有他不认识的人。看年纪身量,衣衫打扮,再这个样子窝在这里,根本不用多想,纪居中就知道这是前些日才回府的大房庶子,他的九弟纪居昕。
是个苦命人……
他叹了口气走过去,掏出一方帕子递给纪居昕,“一会儿该去正房请安了,当心引人忌讳。”
纪居昕像是才发现被人看到了,又怕面上不雅不敢抬头,接过帕子用力擦了几把脸,才怯怯抬头,“四哥……”眸里很有些慌乱。
“不用怕,我不会同别人说。”纪居中眉眼隐在渐暗的光线里,有些模糊,“你先起来。”
纪居昕站了一下又跌了回去,小声说,“脚……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