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绒抬手拨开他额前散乱的湿发,与他四目相对。
“知道痛了?”
“……”
一直没有什么情绪起伏的青年,在此刻沉重了呼吸。
他墨眉拧紧,嗓音沙哑,毫无血色的嘴唇蠕动着吐出几个字,浸透了厌恶。
“别碰我。”
她指尖僵住。
苦涩的滋味从心底蔓延开来,她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
“你就这么讨厌我?”
厉青澜冷笑。
“安绒,你别装了,有意思么?”他咬牙说了几句,血堵在喉头咳嗽起来,“咳咳……你若是记恨当年的事,你大可以杀了我,咳咳,而不是在这假装深情来恶心我……”
当年的事?
安绒眸光微乱:“你想起来了?”
厉青澜看她脸色稍变,唇畔显露讽意,他咳得身躯颤抖,连带着锁链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响动,一下一下撞在安绒心上。
“不然安阁主还想蒙骗我多久?谋划了这么多年……还真是辛苦你了,我厉青澜如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还不满意吗?你不会指望我爱上你吧?”
安绒被他狠厉的目光刺得心尖疼痛,狐狸瞳子蒙上一层水色。
“厉青澜,我当初确实恨透了你……可无论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想过害你。”
“是么?那安阁主是真的喜欢我?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他顿了一下,忽然仰起头,凑近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恶劣地试探。
“怎么,被我操爽了,离不开了是吗?”
“……”安绒深呼吸了一口气,掐住他脖颈,嘴唇几乎贴在他脸上。
她冷笑:“是又如何,你射进来多少次?你敢说你从来没动情过?”
“没有。”
他几乎是立刻回答。
一字一句,又重复一遍:“我从来没有,对你动过情。”
从来没有。
‘绒绒,你爱我吗?’
‘你爱我。’
是了,他从来只是问她,自己却从未回答。
他不爱她。
原来……一直都是她自作多情。
雪白的刀芒一闪而过。
锁链齐断,浑身是血的男人扑通跌倒在地。
“你这样一而再,再而叁地激怒我,不就是为了离开吗?”
少女面无表情地从炉边拿起烧红的烙铁,毫不犹豫摁在他脊背的右侧。
滚烫的铁撕拉一声烧开皮肉,冒出青烟。
她看到他痛得痉挛,手背上青筋暴起。
眼睛却眨也不眨。
直到深黑的一个绒字在那片雪色肌肤上完全成型。
齿痕可以轻易用刀划乱,烙印却只能将整块肉剜去。
他若对自己也狠厉至此,那她也不必执着。
“厉青澜,我给你自由。”
“但是我要你记住,你这条命是我给的,只要你活着,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想到我安绒,你的身上永远沾染你最恨的人的味道,除非你有一天能杀了我。”
“希望你不要浪费这个机会。”
少女灰眸雾气尽散,露出眸底清潭,如今已成死水,平静无波。
“滚吧。”
她叫人把厉青澜扔出血隐阁。
自己摇摇晃晃,走到炉边坐下。
火色长裙铺在地上,被血浸成深红,在裙袂绽开花朵。
安绒从怀里掏出几张纸。
上面详细地记录了风陵之乱的荦荦大端。
——已经用不到了。
指尖松开,缓缓落入炉中。
连同眼角的泪,一道被烈焰吞噬。
(第一卷:镜花水月·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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