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梦,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做过多少个梦了,反正每夜它都在,侵蚀着每一处脆弱的大脑细胞,眼前的迷雾渐渐消散,他看到一片残骸,有人的尸骨,有楼房倒塌的断垣,远处还在不停的传来轰隆的崩塌声,伴着无比尖利的惨叫,他想抬脚过去救援,可双腿就像灌了铅,极其缓慢,他甚至还有空想,他现在的姿势一定很可笑,估计那个小画家见了又要毒舌一番,走啊,走啊,可算到达地震的中心地带,他和所有人做着一样的动作,就是徒手挖,因为,下面有人。
不知道过去多久,救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都往边缘扩散,只有他还在挖,旁边是个女人,她的腿被砸的只剩点肉连着,她在他耳边嗡嗡的哭,她在说,她在求,求你救救我女儿,求你救救我女儿…
她的手臂都抬不起来,气息越来越微弱,她还在说,小婷,小婷,妈妈在这儿,妈妈在这儿,不要怕,不要怕…
她终于没有再发出声音,被医护人员抬上担架走远,他知道底下还有个孩子,她叫小婷。
大地再次摇晃,悲鸣声接连不断,他在余光里瞥见了一角红色,他舔了舔撕裂的唇,问,你听的到我说话吗?
过了许久,下头才有些微的声音,伴着哭腔,妈妈,妈妈…
你坚持住,你妈妈在上面等着你呢,叔叔马上就救你出来,别怕。
下头还是哭腔,伴着妈妈,妈妈的喊。
又过去很长时间,几个人喊着他的名字跑过来,大家伙使把劲,合力抬起来最后一层石板,他以为下头应该是一个血肉模糊的小姑娘,但,其实不然,掀开的一霎那,他全身的血液都被凝结住,不会动,不会说,甚至他的眼球都不会转动,他只能看着,看着石板下三具白花花的肉体起伏翻腾,中间一个红色长发的女人回头正对上他的眼睛,他看到了,她沉浸在欲海里尽情的索取快乐,她的手指紧紧的抓磨着男人强壮的肩膀,划出几条红痕,她看到他在看她,竟然兴奋的脸色更加玫红,水润的唇轻轻的吐出两个字…
不,不,我不看,我不听,我不,我不…
呼呼,呼呼,呼呼,楼下的卧室里,邵寇满头大汗的坐起来,瞳色赤红的呼哧出声,脑中还在快速的回放刚才梦里的情景,一遍又一遍,心脏砰砰如锤,攻击的他浑身都疼。
这个梦,太讽刺了。
邵寇撑着床沿站起来,喉咙里的干痒抑制不住,疾步开门到卫生间,扶着马桶呕吐,直到双腿都蹲的麻木了,才一屁股坐下,半晌才扶着墙站起来,淋浴头下,连衣服都没脱,直接冲凉水,寒冰刺骨,却不及内心荒芜。
同一座房子,却住着两个截然不同的男人,楼上的边牧也在梦中,明媚暖阳里,图书室里最边角那儿坐着个白裙少女,扎着高马尾,甩啊甩的,一直晃进了他的心里。
她走过来了,她在冲着自己笑,她的声音真甜,像夏日里的草莓冰淇淋,唇瓣也像粉嫩的果冻,真想凑上去裹它一口,看看是不是真的如想象里一般q弹,她手里拿着一本木色封皮的书,她说,你手上拿的是这个的第一部 吗?你,看完了吗?
没有,我一直在看你。
他说的情话在任何时候都是认真的,他确实在透过纸张在看她的侧颜。
白裙少女霎时就变成了五月的樱花粉,酣人醉人,那,能不能先借给我看,我把这本给你。
我不想要书,只,想要你旁边的座位,okay?
她眉头微蹙,轻点了下,安静的坐到他一侧,手指翻开还留有他余温的扉页,那上面有一排楷书的题字。
我爱你,有如春风吹杨柳,悠如梅雨系海风,犹如秋叶扇舞曲,又如冬梅翘枝角,它的美妙,在于你手心的触觉,在于你胸腔的热流,在于你每时每刻的望梅止渴,在于你随时随地的血脉偾张。
梦中的一切,都是美好的,以至于边牧在睁开眼的瞬间还在微笑,可是,这种美好在一秒后就被彻底抽空,丝毫不留,他努力回想昨夜的梦境,依旧空无,挠挠耳边的碎发,掀了被子下床,伸展手臂拉开厚重的窗帘,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艳阳天。
换件红白条纹的英伦范开衫,踏着拖鞋下楼,已经十点多了,厨房里没人,安安静静的,出去了?
他只会煮方便面,锅里放水,把面和调料一股脑儿放进去,开冰箱里拽出来几个大虾扔里头,伸手拿起来最下边的三文鱼,这日期还有两天就过期了,怎么还放着,咣当,扔垃圾桶里,纯牛奶也差一天,整箱都扔了,还有什么,三文治也快了,扔掉,反正,只要还差个三五天的,全部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