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急抬头,想要撤回手来,却已经连操控自己动作的力气都没有了。在陷入无边的黑暗之时,电光火石之间,菲奥娜终于模模糊糊地明白了什么东西,而眼下在这无边的、与外界完全隔绝的黑暗里,她终于彻底明白自己今天为什么会阴沟里翻船了:
刺客联盟一定要带走那截窗框,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那上面沾了她的血。
如果以她自己的血液为媒介的话,就可以轻易打破她自己的屏障,突破白巫术的防护,因为没有人会认为自己对自己是有害的。
就在她醍醐灌顶之后,恨不得把傻乎乎的自己一头塞进箱子里沉底的同时,她被从箱子里粗暴地抱了出来,扯掉了所有的蒙蔽物,在箱盖被打开的瞬间,外面那刺眼的阳光灼得她几乎要流泪,而站在她身前,正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那人身上的金饰比阳光都要刺眼:
“忒弥斯。”
菲奥娜眯起眼,细细地看着面前的人,除去她即将面对的危险的莫测的未来之外,她开始真心实意地佩服起这人来了。她代换了一下,觉得自己是没有这个魄力,在潜心经营十多年后,再对着想要的东西穷追猛打跨洋追捕的好本事,就冲这点,她就想为这人叫一声好,真不愧是雷霄·奥·古之女:
“塔利亚。”
塔利亚冷眼看着她:“你可真是让我好找。”
菲奥娜想了想:“……谢谢夸奖?”
她这句话的语气是那么的真挚,当场就把塔利亚给气得怒极反笑,在称呼的时候便选择了既不直接叫她的名字,更不称呼她获得的中间名,不要让她受到任何一点来自神秘侧力量的保护:
“给我你的血。”
比起询问来,这句话更像是一个“我要开始了就是提前跟你说一声而已”这样的预告,以塔利亚的为人来说,在彻底恩断义绝撕破脸皮前还有这么个预告,简直就是仁慈的极致了。
“什——”菲奥娜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左臂传来一阵剧痛,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戴着兜帽的刺客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的身边,直接将取血的仪器扎进了她淡青色的血管里,鲜红的血液汩汩流入用以贮存血液的袋子,和她纤白的手臂一对比,便愈发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了。
“我太了解你了。”塔利亚似笑非笑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明褒暗讽得连个傻子都能听得出来:
“你总是这么心慈手软,忒弥斯。”
“你在刺客联盟呆了这么多年,却什么也没学到,也算是别样的出息了。”
在塔利亚离开之后,菲奥娜才发现眼下她身处的是刺客联盟的地牢,在用硕大的铁链和锁封住的门外更有重重刺客把守,更兼以位置隐秘,易守难攻得很,唯一能够自由看到外界的地方,就是一扇直接面向着悬崖峭壁的,只有巴掌那么大的铁窗。
她伏在冰冷潮湿、带着不明的腥气的石地板上,努力听着从远方传来的震天的欢呼声,而在这一片欢呼声里,塔利亚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地传到了她的耳边:
“这是窥测未来的权柄,是掌握通往至高宝座的密钥——”
菲奥娜的感官在去掉了那些遮蔽物之后,竟然有了惊人的飞跃,就好像在黑暗里呆久了之后,乍然来到外面之后就会对哪怕最微末的光芒都十分敏感,而她的感知能力在所有的遮蔽物都被去掉了之后,终于到达了一个她以前巅峰时刻的实力都未曾有过的时刻。
因此眼下,在菲奥娜的视力不能及、可感知能力完全可以抵达的地方,她看见了这样的画面:
身穿白色长袍,戴着无数繁琐又贵重的金饰的塔利亚握着盛着旧神灵“忒弥斯”眼下唯一留存于人间后裔的鲜血的水晶杯站在高台上,在猎猎的风里高声呼喊:
“只要有了旧神灵的鲜血的指引,从此,我们便可以窥探一切命运的痕迹!”
“曾经的菲德丽丝为我们带来预言,而眼下,她的女儿便要为我们带来触手可及的未来。所有的牺牲都将获得回报,一切都是在为了清洗地球、为了去往更好的世界!”
菲奥娜咬紧了牙关,喃喃地用嘶哑的声音反驳:“……你不配。”
她的十指用力地扣紧地面,都到了十个关节全都隐隐泛白的地步也未曾放松,就好像这个永远在传承着鲜血和杀戮的组织和她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似的,似乎她平生的愤怒和不甘都在这此刻汇聚了起来,协同着发出无声的、狂暴的呐喊:
旧神灵的辉光、旧神灵的荣耀,不是用来被消磨在这种地方的!
而就在此刻,从站在高台上的塔利亚身边掠过一阵轻柔而和缓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