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临海的缘故,横滨的冬天异常寒冷,气压差带来的海风打在纸窗上发出“沙沙”的声音。飘洒的雨滴借着风势往墙上拍,雨滴汇聚成一条直线,从门板的缝隙里溜进屋内,在榻榻米上留下了浅浅的水痕。水汽掺杂了泥土和落叶的味道,窗棂已蒙上一层白雾,似一枚哈了气的镜子。
我做了一个不幸的梦,梦里有血,有火,有迸裂的地狱和坠落的天堂。猎鬼人的呼啸声和鬼的惨叫声萦绕在耳边,我欲唤无言。
我觉得很悲伤,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悲伤。最后猎鬼人斩杀了鬼,我目睹了一场伟大而灿烈的胜利。但我还是很悲伤,这种悲伤完全地盖过了胜利的喜悦。
突然,一个濒死的鬼出现在我的身后,刀从胸后刺入,差一点触及心脏。刀尖划开我的血肉,血顺着伤口不停地流出来,我觉得很疼、很冷。可是我还不想就这样死去啊,我还没有见过他,我还没有改变他的未来,我还没有告诉他很多话。就算醒过来的世界充满不安,但只要活下去,活下去才能够见到他,才能在绝望中寻求一些微茫的希望啊。我要活下去,我不想死。
我在梦里看到他,他就在我身边,手指的温度有力地传入我的心,让我的伤口也没那么疼了。我害怕他要走,我紧紧握住他的手,我说:“义勇,你不要走……”
他说:“我就在这里。我不走。”
我说:“我…可能不行了…”
他说:“别说胡话,你不会死。”
那一刻我觉得,我大概真的不会死。但我看到他沾血的羽织、完整的双臂,一转念又明白过来,我惨笑着说:“我是在做梦呀……”
他沉默了一会,说:“你做了好多梦。”
既然是在做梦,那么说什么都会被忘记的吧。我反手握紧了他的手,有些甜蜜又有些怀念地说:“义勇,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好多年……”
他顿了顿,然后轻声说:“你不要说胡话了。”
“不是胡话……真的不是胡话……”我这样说着,眼泪忍不住流下来,“虽然我知道它只是梦话…因为只有在梦里…我才敢对你说…我才有资格对你说……”
我感觉呼吸在一点点地流逝。
“那么久了…但你不知道…也永远不会有其他人知道……我以为我一辈子遇不到你了……现在我要死了……我怕我死了就没办法告诉你了……我是爱你的……即使是在梦中我也要告诉你……”
我一边流泪一边说着,神智又渐渐清醒起来。他的样子越来越模糊,我睁开眼睛,发现一滴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流在了空荡荡的枕头上。
缘一不在我身边。
“……缘一?”我撑起身,看到房间的角落里点起了一盏蜡烛,缘一穿着里衣坐在旁边,低头想着什么。
听到我的声音,缘一侧过身,温和地看着我,我才发现他的双手捧着炼狱家送的那把日轮刀。
“抱歉,吵醒你了。”缘一苦笑着说。
我摇摇头,穿上里衣挪到了他的旁边。
“在想什么?”
缘一沉默了一会,说:
“我梦到了须津的那些人。”
看来是同床异梦,梦的主题却是一样的。
“缘一小时候曾怨恨过,父亲的态度……甚至与母亲约定终生不出仕。可是从见到萤的那天起,缘一突然觉得,需要握住剑来保护一些东西。”他抚摸着剑鞘喃喃。烛光下他黑发中的几缕红发格外显眼,一直戴着的耳饰微微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