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关进了大狱,对外说的是通敌叛国,论罪当斩。
除了几个极有分量的重臣之外,就连我的亲信,也不曾知道事情的真相。
所以这一场戏,假假真真,旁人是看不出的。
如果国师有眼线在京城,他不可能听不到这个消息。
如果宁儿还肯关心京城的事,还肯关心我的事,这件事便迟早会传到她的耳中去!
如今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余下的事情就只能拜托给命运了。
我曾经把很多人关进过刑部大牢,但我自己住进来,却还是第一次。
在狱中的那几个月,我想了很多。
如果宁儿已经躲到十分偏远的地方去,很可能一年半载都听不到外面的消息。
如果那样,等她回京的时候,我可能已经连尸骨都凑不全了。
当然,我更担心的是,即使她知道了我获罪下狱的消息,也未必肯回来看一眼!
她肯回来才叫奇怪呢。她已恨极了我,不肯回来,完全在情理之中。
如果她不回来……
不回来也罢了。
她多半会寻一个幽静之处隐居,或者找一处民风淳朴之地住下,毕竟那样的生活一直是她所向往的。
她会活得很轻松自在。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会渐渐地忘记我和我所带给她的痛苦;她会逐渐恢复她活泼开朗的个性,重新变回那个灵动俏皮的小丫头,奔跑在田野间、山林里,洒下一路笑语欢声……
那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吧。
只是那样的美好,已经与我无关了。
我是个注定只能在黑暗中生存的人,死在牢狱之中,未尝不是我最好的结局。
我今生作孽太多,生前多受些苦楚,或许稍能偿还一二。
没有她的地方,对我而言都是炼狱;没有她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相比内心的苦楚,这牢狱之中的刑罚其实也并不十分难以忍受。
如此过了两个多月,眼看已到了年底,京城里依然没有她的消息。
段御铖放出去的消息,是说开春问斩。如果到时候她依然不回来……
我不愿再想下去。
段御铖是不会真杀我的,可是如果她到那时还不回来,我便是活着,又与死人何异?
秦彦对我说,越是习惯忍气吞声的女人,最后离开的时候便越是决绝。
言下之意,是劝我不必再等下去了。
没有人相信她会回来,连我自己也不相信。
我住在狱中,不仅仅是为了唱苦情戏骗她回来,更是为了用身体上的痛苦,来掩盖心里的空寂和凄楚。
无法想象,如果她不回来,我的余生该如何度过。
柔嘉常带盼儿进来看我,可我越来越不愿见到那个孩子了。
孩子是宁儿留给我的唯一一个念想。她曾说过盼儿生得像我,可她不知道,那孩子顽皮的时候、耍小脾气的时候、玩闹的时候,那双眼睛顾盼神飞,根本就是一个缩小的她。
她当初肯为了这个孩子而拼上大半条命,如今却也毫不留恋地舍下了。
可以想见,她是不会心软的了。
眼看离春节只剩几天,段御铖开始经常过来看我,却不常说话,每次都只对着我长吁短叹。
我知道他的意思。在把我关进来之前他就说过,我只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
事实也确实如此。我这种人,是注定要众叛亲离的。如今连宁儿都抛弃了我,我不是可怜虫是什么?
唯有一个孩子是血脉相连的。可是等他长大,问起他母亲的时候,我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