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却不吃这一套,反问道:“是吗?是什么样的‘不会有事’呢?”
宋奇笑了:“当然是……咳咳,三娘可知,做丞相要的是调和阴阳?”
“是。”
宋奇食指向天指了指:“也是一样的。”
梁玉认真点点头,心道:【宋郎君还是那个宋郎君,私心也有,但是做事漂亮,不会全不给别人活路。】
宋奇这样讲,也是让梁玉给桓嶷带话的意思。说完自己的事,又问梁玉:“三娘自己呢?”
“我?我只管照着现在的样子做,宋郎君,女人一辈子就是夹在中间讨生活的。”
宋奇大笑:“三娘真是个明白人。那么,梁府呢?不为他们想一想吗?三娘,他们出仕是拦不住的。先前都拘在府里,那是因为当时他们是真的不像样儿,现在不同了,总有那么一天。什么都不让他们干是不行的。”
梁玉道:“唉,那就等圣人或者三郎的意思吧。小的时候不懂事儿,总想自己把这些都安排好了,将他们都按住了不叫动,以为那样就是再安全不过了。现在我算是看明白了,我为什么要按住他们?是因为只有按住了的后果是我能够处置的。他们一旦动了,那结局就不是我能够收拾得了的。但是圣人能、三郎能,谁能兜揽结果,谁才有资格去安排。不是吗?”
宋奇抚掌:“不错!”
梁玉道:“我也知道的,哪有这样的身份不与宦官人家交往的呢?那么大一家子,几十口大活人,又岂是我看得过来的?得自己学走路,自己摔个狠的,也许还有更惨的后果。跌个鼻青脸肿,才能晓得事儿,能够从容。咱们现在回头看看,刚进京的时候,惹了多少笑话的呀。如今再也闹不出那样的事情了。”
宋奇不禁莞尔:“三娘明白就好。不过,三娘就不为家里担心吗?我看他们的婚嫁,也是够愁的,不能总等着圣人与殿下安排呀。”
【难道他有什么高见吗?】梁玉提起精神来:“还请赐教。”
“三娘还是关心娘家,”宋奇插了一句才说正题,“府上要联姻,以稳为要,这个想必梁翁早已有了定论。但是怎么稳,我看他还没个谱儿。找不惹事的小官儿?那都是些惹不出事、不敢惹事的家伙,是废物。”
宋奇很不客气地点评:“于同样的小官儿,那是不错的,于梁翁就不行了。不能是‘不敢惹事’,应当是‘寻常人不敢惹’那才是稳了的。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人家,才是稳的。”
梁玉接口道:“我若犯我,我绝不饶他。”
宋奇道:“正是。”
梁玉大喜:“多谢指点!宋郎君心里,可有合适的人家了呢?”
“三娘又忍不住要管一管了?”
“是你先提的,不怪我。我也不管,你自找我阿爹说这个话去。我跟你讲,我爹更信你说的话。”
宋奇一笑:“好。”
正事说完了,梁玉又问起宋义、宋果来。
宋奇道:“他们都要有新的地方了。”宋义考核满了,政绩不错,会换一个更好的县,宋果也将出京。宋奇的意思,不试一试终归不甘心,让他试着做一任地方官,看口吃的毛病究竟会不会造成大的困扰,如果不会,那就接着做。现在宋奇是黄赞的准女婿,即便宋果出了点纰漏,他应该也能给兜回来。
两人知道对方没有捉对厮杀的意思,皆是心中大定,都有了闲聊的心思。梁玉说起汤泉宫的情况,说起桓琚身体比才清醒的时候有所好转。宋奇向上拱手道:“但愿圣人康健。”又说起京城的趣事来——王、李两家又打了一架。
王才人升做了美人,与李美人平级了,可是折了一个儿子,王家人悲喜交加,竟是悲的多。李美人挖空心思,也没生出个孩子来,家里人也是焦虑的。两家人在街上遇上,这里不在路上打了,另约了地点,约架去了。
梁玉道:“都是可怜人。”桓琚这一病不比往常,对他的身体造成了看得见的伤害,梁玉也不免有所触动。她们这些依附在皇帝、太子身上的人,竟有了一点同病相怜的意思了。
宋奇道:“三娘心善,不如想想另外一件事。三娘的儿子已安排好了婚姻前程,也不要忘记了女儿呀。”
梁玉笑道:“原本我是愁的,现在却又有别的想法了,还要多谢你的提点。我已为她备下了一份产业,过几天就交给她。吃不准的就是她的归宿,现在想明白了。她要是一辈子自己过呢,另当别论,若要安排,也与我家一样就是了。找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就是了。”
宋奇道:“如此,甚好。”
梁玉又向他请教:“现在三郎应该怎么做呢?”
“稳妥起见,还是一如往昔的好。只有一样——一如往昔就是什么事都不怎么插手,三娘知道的,要学东西,自己不上手是不行的,会眼高手低,又或者只是那话怎么说的来着?‘嘴把式’。”
宋奇点到为止,不肯说出“翌日”的字眼来,一是谨慎,二也是对桓琚有感激之情。
梁玉怔道:“这岂不是……”
宋奇心里默默地接上了:【没错,少主与老臣。这也正是我们这些人的机会了。】
梁玉微微点头:“宋郎君真是一个坦荡的人。”
“唔,坦荡而不君子。”
两人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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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宋宅出来回到自家,梁玉即安排了人手去宋宅帮忙。袁府的奴婢们听到一声吩咐,也不问缘由,凡点到名的都认真整束,务必使人看到世家的风采,绝不肯坠了主人家的名头。梁玉接着派人去了梁府,以梁家与宋奇的交情是必然要去撑场面的。
梁府里已经有人在了,却是梁大郎夫妇俩先回来准备,梁满仓夫妇都要去宋奇那里吃酒。梁玉知道之后,又往娘家去。
梁大郎是个粗人,往年在老家的时候,老婆大着肚子快生了还得薅草煮饭也没觉得有什么。现在生活精致了,妹妹的肚子只显出一点模样来,他就紧张得不行:“你咋还瞎跑哩?!怎么不在家里呆着?”
梁玉道:“行啦,跟你们说句话我就走,这样……”梁玉招招手,将他叫过来咬耳朵,让他去询问宋奇关于儿女婚事的安排。梁芬如果能够真的做了女道士,梁玉是愿意将无尘观送给她的。如果另有安排,那么宋奇的主意将会更好。
梁玉知道自己也有主意,但是自己有时候会太好强,给梁芬安排的路可能会非常辛苦。宋奇不一样,那是个人精。
梁大郎连连搓手:“头先阿爹说,不能啥都打搅他,他又不是咱家人。”
“现在能问了,我已探好路了。”
“中!”
梁大郎到底是请示过了梁满仓,吃完宋奇的喜酒,且不急着去别业,先向宋奇认真请教了家事的安排。宋奇也有自己的打算,为梁家办事不费什么心神,梁家又不要争执政!只要稳就好,指点梁府找到了一个圈子——开国的时候,还有一批人,他们是立了功的勋贵,又非世家。宋奇让他们找人丁不大兴旺、人口不太复杂的勋贵之家,这样的人家总能找出几家来的,与之结姻。双方都稳。
梁满仓很信宋奇,一面高兴地准备,一面假意抱怨说:“玉也是,自己的事儿还忙不过来,又瞎操心了。”高兴却又是真心的,开了库,搜了两车好东西给梁玉送了过去。
东西送到的时候,是美娘接的,梁玉并不在府内,她与袁樵父子一同到了太学博士那里。国子监的祭酒还是那位杜祭酒,不过他总管着国子学、太学、四门学等等,并不主管袁先,也就不必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