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鸢一声不响地出了前殿,到院中上了辇,出门回宫。
路上,一些小太监步履匆匆地从步辇旁边抢路而行,害得苏轻鸢晃来晃去,总也坐不稳。
淡月气得直骂,苏轻鸢烦躁地喝住了她,闭上眼睛,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当然,眼睛是不肯看见了,心里烦不烦却只有她自己知道。
回到芳华宫下辇的时候,她仍然攥着淡月的手,低着头喃喃自语:“我的孩子,哪里轮得到旁人替我照料?他当我死了吗?”
彤云听见这句话,吓得脸都白了:“娘娘怎么会这么想?这话让皇上听见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难过呢!”
淡月冷笑了一声,在彤云的肩上用力推了一把:“我们都亲眼看见、亲耳听见了,你就不用在这里假充好人了!他会难过?他这会儿左右逢源,正快活着呢!”
彤云被她凶得莫名其妙,噙着眼泪退了下去。
苏轻鸢回到殿中躺下,把淡月也撵出了门外。
她反复斟酌着陆离的那几句话,越想越觉得遍体生寒。
他还是记挂着这个孩子的。可是他说,他不想到这边来。
他二人口口声声在说孩子,却显然并不关心怀着孩子的她是否平安无事。
他说,孩子出生之后会由静敏郡主照顾。
——这些话,究竟是什么道理?
她是孩子的母亲,这件事早已不必瞒人;如今需要避人耳目的反倒是他和孩子的关系。
所以,他把孩子交给自己的嫔妃照料,这是完全说不通的。
除非她死了。
是陆离想要她死吗?
苏轻鸢不愿这样想,眼前却蓦地浮现出了北燕驿馆之中的那一片断瓦残砖。
她不知道陆离为什么会转变得如此之多,此时也已不想知道了。
她只知道,陆离为她编织的美梦,可以醒了!
她愿意为这个孩子付出生命,可是自愿付出与被迫剥夺,那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
苏轻鸢站在床边,抓住案头的一只琉璃灯,用力掷下:“陆离,你要杀我,我一定会带着你的孩子一起死!”
落霞走到门口,恰巧听到这句话,吓得双手一抖,茶盘里的杯碟“哐啷”一声跌到了地上。
苏轻鸢猛然转过身,冷笑着看向门口:“你来了?怎么不装病了?”
“娘娘,这话从何说起?”落霞走进门来,脸色苍白,病容未褪。
苏轻鸢嘲讽地看着她:“怎么就那么巧,从北燕驿馆回来,陆离不到芳华宫来了,你也就不早不晚地病了?你不愿伺候我,就该乖乖地滚回你的养居殿去,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替他盯着我吗?”
落霞冲到苏轻鸢的面前跪了下来,抓住她的衣袖仰头急问:“娘娘,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是谁在您跟前嚼舌根子了?”
苏轻鸢甩开她的手,冷笑:“没有人嚼舌根子,是你主子亲口说的——你去告诉他,我已经知道他的心思,不想替他生孩子了,他若还想要活的,干脆自己过来剖腹取子吧!”
“这话到底从何说起!”落霞急得大哭,一面扯住苏轻鸢的衣袖,一面又忙着吩咐小宫女去请陆离过来。
彤云在旁边急道:“娘娘这个样子,会不会是又犯病了……”
落霞一惊,忙又叫人去请太医。
苏轻鸢大笑:“记得顺便把稳婆和乳母叫来!余太医医术高明,多半能剖出活的来,可别到时候措手不及!”
彤云听见了,忙又出去找小太监传话。
落霞又急又气:“蠢丫头,娘娘这是说气话呢!日子还没到,这会儿你赶着叫人去请乳母,岂不是成心让她多想?”
“那怎么办?要不要叫人去把小三子喊回来?”彤云急得团团转。
落霞按着胸口怒道:“糊涂!事有轻重缓急,还不快去看看上次太医开的安神药还有没有,赶紧熬上去啊!”
彤云答应着,忙冲了出去。
落霞推着苏轻鸢按到了床上,落泪不止。
苏轻鸢冷冷地看着她,不为所动。
“娘娘,”落霞在床边跪了下来,“您千万别乱想,皇上他近来只是忙了些,并非有意不来看您的。在皇上的心里……”
“你不必再说了。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苏轻鸢用力甩开她的手,心中只觉得好笑。
陆离自己都不急呢,这帮丫头在忙乱个什么劲呢?
落霞怕惹她生气,果然不敢再多说。
苏轻鸢钻进被中蒙住了头,一时听到外面有哭声,一时又仿佛觉得有人要杀她,心里越来越乱,腹中也似乎隐隐地疼了起来。
余太医匆匆赶了过来,诊过脉、问了病因,果然还是说要喝安神的药。
彤云很快就把药熬好了。苏轻鸢接过来一饮而尽,既没有嫌苦,似乎也不觉得烫。
扔下药碗之后,苏轻鸢看向余太医:“你没有带刀来吗?”
“当然没有。”余太医被她问得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