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肆抚掌道, “精彩,你还是这样能屈能伸。可惜我不是师弟,不吃这套。我与霁霄,道不同。劝你别用对他的法子对付我。”
孟雪里沉默不语。
“道不同”不重要,重要的是随之而来的结果。
可以是‘不相为谋’,隔阂疏远。也可以是‘君子和而不同’,彼此尊重。
都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怎么差距这么大呢。
念及此处,孟雪里心生好奇:“哪里不同?”
胡肆想了想“很多年前,我和霁霄小时候,在论法堂遭人排挤欺负,师父看我们可怜,收我俩入门,却不知道该如何教,因为我们都不喜欢守规矩。
“霁霄不守规矩,他觉得那些规矩很坏,他想做制定规则的人,让人间变得更好。但什么才是好,他以为的好,就真的是好吗?我不喜欢守规矩,也不喜欢给别人定规矩,这两个字令人厌烦,这人间令人疲惫。倒不如去天上,自成世界……”
胡肆摇摇头:“说这些做甚,你本来是妖,又听不懂。”
说罢他推开窗户,下方空域,那些密密麻麻的飞行法器纹丝不动,仿佛被一股无形力量凝固在半空,形成一副气势恢宏的画卷。
胡肆说:“你们忙啊,不用管我——”
话音穿过云层,如春雷滚滚,远远传开。
片刻后,依然没有法器移动半分。
胡肆叹了口气。‘啪’地一声关上花窗。
孟雪里道:“我已经是人了,我做人三年,你却依然对我心存偏见,不肯改观,难道不是给自己‘定规矩’?”
胡肆朗笑:“伶牙俐齿。你这牙口,比我家秋光还灵巧。”
对方软硬不吃,水火不侵,孟雪里压着气性,平静道:“我是霁霄的合籍道侣。”怎能拿来与你房中姬妾相比。甚显轻浮。
“不用提醒,我知道!全天下都知道!”胡肆再次举杯,“来,祝霁霄道侣秘境凯旋,早日得到剑尊遗物。”
孟雪里一饮而尽,站起身:“境主今天邀我上船,没有正事相谈,只想说几句闲话?”
胡肆奇道:“茶余饭后,与弟妹闲话家常,最寻常不过的事,谁说不行?”
……
当然没人敢说不行。
种种惊异、艳羡的目光中,孟雪里足踏红莲升空,又脚踩虹桥降落。
旁人不敢明说胡肆的不是,又忍不住私下传音议论,便说孟雪里张扬。
“他真是来参加大比的?这还有什么可比,直接将‘魁首’颁给他算了!何必摆出这种做派?”
“他该不会是修了什么妖法,从前迷惑剑尊,现在迷惑境主?”
与年轻弟子关注点不同,各门各派的长老们神色凝重。
境主亲至,霁霄遗物‘厌雨、倦风’必然不凡,不知是什么神物?是否在孟雪里手中?
总之境主说孟雪里知道,肯定不会有假。
胡肆又说:“弟妹都回去了。你们还等什么?”
从前的瀚海秘境大比,有霁霄站在云端俯瞰。虽一言不发,但众人知道他在那里,‘初空无涯’在那里,于是谨遵规定,不敢行差踏错。
如今世上有两位圣人,好似日月同辉。
明月湖深青泛黑的云船,就停在距离天湖朱红宝船最远处的空域,像一位冷眼旁观的看客,不满眼前闹剧。
船上传出一声苍老、悠远的声音:“点玉符,进秘境。”
待两位圣人陆续开口,大多数立场模糊,不愿轻易站队的门派才行动起来。无数艘飞行法器徐徐降落。
不多时,各派弟子们得到许可,云船中飞出道道遁光,向沙海俯冲。
孟雪里还不会御剑,默默等寒山云船降落,心里骂了胡肆二百遍。
他的队友,重璧峰三位弟子陪他一同站在甲板上,挡住各种意味的探究视线。
寒山云船速度快,赶在其他门派之前抵达。
孟雪里放眼望去,阴沉青黑的天空下寸草不生,沙丘随风移动,视野尽头,天空与地面一线交接,那道弧线泛着金橘色光芒,是落日最后的余晖。
这片瀚海黄沙,终于显露真容。
众人举目四望,忽见北方天空一道流光,由远及近,长尾仿佛在燃烧。
有人喊道:“你们看!”
“大漠火流星吗?”
“不,是崔师兄的赤火剑,崔师兄到了!”
孟雪里问同行三人:“此人是谁?”
张溯源答道:“正是掌门真人座下大弟子,崔景崔师兄,他常年闭关,极少现身人前。孟长老或许不认得。”
孟雪里只是听说过,此人虽为寒山首徒,却不理门派事物,对修行之外的事漠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