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缜默然静立在‘百花苑’外面,听着里面韩云铭的哭声,心下一时也不好受。那些女人既可怜又可悲,固然有贪图富贵自己爬床的,然而更多是身不由已被当作礼物般送进来的,并不能自己做主。
有相当一部分背景复杂,也许也是因为这样,永宁侯干脆一股脑地将她们禁锢在一起,免得生出事端。
韩缜转头对春露道:“你进去看一看,不要让九小少爷太悲痛了!”
韩缜毕竟不方便进去,只能交待春露。
正说着,韩云铭被人扶了出来,他比韩缜小一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用心读书的缘故,他人瘦高瘦高的,单薄得吓人。
此刻他双眼红肿,眼泪一直往下流,脸色一片苍白。
韩缜几步上前帮着扶住他,低声道:“你节哀,保重身体!”
韩云铭闻声抬起头来,见是韩缜,猛地推开了他,咬着唇恨声道:“都怪你,都是你,都是你们害死了我娘!”
他还记得他们在边关的时候过得很开心,娘每天会温温柔柔地抱着他说话,会夸他会给他买好多好吃的东西。
而且那时候父亲也不像现在那么冷漠,经常见不到面,总能隔三差五地看到他的身影。他总是有些怕父亲,可是心里却是很欢喜见到他的,每次请安过后都很高兴。
娘说到了京城他们会过得更好,结果却什么都变了,一点也不好。
他们母子被分开了,想见一面要守着各种规矩,而且娘每次见面只会叮嘱他要努力读书,要做到最好的,一点也不关心他会害怕不安。
特别是当听到世子和韩缜都成了秀才后,他娘的神色就变得好可怕,一直问他为什么不下场考试,韩缜也不过比他大一岁而已。
他委屈的辩解了几句,结果他娘就病倒了,眼里好像一下子就失去了光彩。
如果他知道他娘会这么失望的话,他一定会拼命的学,可是他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了!
他讨厌这里,讨厌这里的每一个人,如果没有他们就好了,他们为什么要拿着考上秀才的消息来刺激他娘呢,她本来可以好好的。
如果可以他宁愿不进京,就在边关快快乐乐的生活,什么烦恼也不会有。
韩缜猝不及防被推了开来,他顺势后退站稳,看着韩云铭哭红的眼睛终究什么也没说。
他从前也是想好好和这个弟弟接触的,可是不知什么缘故,韩云铭一直对他非常的排斥。韩云铭很是依赖他的姨娘,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什么影响,有时迎面撞见了甚至会流露出几分恨意。
他喜欢孩子,可不是所有的孩子都会喜欢,没缘相处的话也不强求,只当熟悉的陌生人就好。说来也是奇怪,他跟隔房的兄弟姐妹相处都还不错,反换了自己的同父兄弟,关系反而是淡淡的。
春露站到了韩缜身后,不悦地道:“九少爷好没道理,我家少爷也是一片好心,你推人干什么?而且谁是你娘,夫人才是你正经的嫡母,里面躺着的只不过是个姨娘罢了!”
韩云铭的整个脸都白了,身子抖索着不成样子,却是瞪着春露说不出话来。
礼法上来讲,能被他称为‘娘’的只有永宁侯夫人,他刚才也是一直情急说漏了。
这时身后转出一个人,当即屈身行礼请罪道:“六少爷莫见怪,九少爷也是一时痛极失言,不是故意的!”
却是雪樱,这个灵动妩媚的女人却是比雪柳想得开多了,在她想来有吃有喝的日子也没有什么不好。而且她还有一个女儿,总要守着她出嫁。
然而雪柳的心气太高,一个劲地逼着韩云铭用功,自己钻了牛角尖出不来就这么去了。到底是一起伴着这么些年走过来的,也不忍见韩云铭得罪了人。
韩缜道:“我知道了,不怪他,你们好好照顾他!”
他找了‘墨居’的管事,吩咐他帮着办好雪柳的后事。他在这里反而让韩云铭情绪激动,既然如此就没必要再呆了,带了春露转身走了。
远离了百花苑,就见着不远处韩纬和韩云静他们都站着,想来他们一起同窗上课,这是知道消息不放心过来看的。
向他们点一点头,示意他们可以过去安慰一下,毕竟是小孩子一下子失去了生母,如果身边有人陪伴会好一点。
彼此没有多言,韩纬带着韩云静走了过去,韩云清却朝他跑了过来,两眼亮晶晶地望着他。
韩云清很是崇拜他,大概是托了他小时候几次将他从韩纭手上解救出来的缘故,从小就是一副小迷弟的样子,凡是韩缜说的都认为是对的。
“怎么了?”韩缜问。
韩云清长得很是文静,腼腆的一笑,道:“六哥,你明年还会接着考吗?”
“不会,四年后吧!”韩缜道。
韩云清接着道:“那六哥以后忙吗,我功课有不懂的可以来问你吗?”
韩缜点头:“自然可以。如果万一我不在,你可以先将问题留下,到时我看到了会答复你的。”
韩云清像是不好意思,低声道:“夫子说我明年就可以考童试,如果能像六哥一样厉害就好了!”
韩缜鼓励道:“你可以的啊,夫子都说了你读书很有天分,学得也好,你比很多人都强多了!”
韩云清在几人中算读书天分最好的,就是对自己太没有自信,性子也怯怯的很是文弱。
韩云清的眼睛一亮,兴奋的道:“真的?”显然韩缜的鼓励让他很振奋。
“自然是真的,你应该对自己更有信心一点的!”韩缜无奈道。
韩云清重重点头:“好的,六哥!”
旁边有人哼了一声,转头一看,却是韩纭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
韩云清见了韩纭就像是老鼠见了猫,八百年不变的敬而远之,当即对韩缜小小声道:“我去看看铭哥儿!”就跑远了。
韩缜带着往外走,边对韩纭道:“三哥怎么也过来了?”
韩纭酷酷地答:“无聊!”
随即又抱怨道:“你干嘛对这些庶出的那么客气,他们最是烦人了!”韩纭一向不待见那些庶出的弟妹,大爷又偏宠妾室,连带着那些庶出的都偏爱几分,看着亲娘憔悴却无能为力,让他的怒气日益高涨,有时恨不得将那些父亲宠爱的妾室都打烂了脸。
韩纭的眼里闪过一丝戾气,他的性子本来就暴躁,这几年都有克制,不像少时打骂捉弄,但不表示他心里的芥蒂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