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昱不敢呼吸。那一瞬间,他看着姑娘猛地举起了手里的骨剑。
李昱的脑海里忽然闪过西方中世纪的骑士举起阔剑时的姿势,两个人的姿势似乎很相似,却又很不同。骑士举剑的一刻像是一个浑身铁铸的机器人,全身的筋肉都在衣甲下绷紧了,而姑娘举起骨剑的姿势异常的沉重,骨剑似乎是重得可怕,令她双手都无法控制。
李昱想姑娘要死了。也许她本就活得太恐惧了,根本就是要借这条怪物杀掉自己,以她落叶一样抖动的身体,还有脆硬易断的骨剑,她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这时候姑娘手中的骨剑忽然安静下来,不再颤动,李昱惊讶地发现它竟然绷得笔直。姑娘踏步向前,李昱听不清,可是姑娘嘴里似乎在不停地念着什么。
他从未听过姑娘说一句话,他以为姑娘天生就不会说话。那边低低的声音传来,李昱忽然觉得身体开始发热,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好像绷紧了要裂开。他使劲地捂住了耳朵。
姑娘的每一步前进都带着短暂的停顿,她的身形忽然一错,而后冲起,在半空中急速地旋转,带着锋利的骨剑转动。
那是一记旋身的斩击!
李昱的胸口忽然不难受了,他觉得血管里像是有冰流过,大脑深处被针扎了。那一瞬时间在他眼里忽然慢了下来,他眼睁睁地看着骨剑无法承受姑娘加诸其上的巨大力量,在旋转中开始弯曲。
那是一种可以斩开黑暗和劈破鸿蒙的伟岸力量,骨剑和怪物的头部相击。
姑娘转身落地,粗喘着往前奔了几步。怪物直着身子定了一瞬间,然后感觉到了崩裂般的痛楚,发疯地挺直身体扭动着,像是岩画上太古洪荒时代的图腾。墨绿色的血从它的头上披落,它的所有鳞片因为痛苦而张开,雪白的骨刺在岩石上被磨断。
它无力地倒下,狠狠地砸在岩石上,碎石被它的身体打飞出去,砰砰地砸在岩壁上。李昱远远地看它头上的创口,那柄骨剑完全没入了它的身体,一点也没显露出来。
姑娘扑上去急切地用手向那头怪物的创口抓去,墨绿色的血渐渐流干,那肉竟是晶莹如雪的。她像只捕猎得手的野兽一样,胡乱地拨拉着猎物的尸首,撕下一片生肉就大嚼起来,满嘴都是怪物绿色的血。
她大嚼了一会儿,转头看向李昱,手捧起一块鲜肉,对他晃了晃。
李昱畏惧地摇着头,转身逃走了。姑娘不再理他,继续低头下去就着怪物的创口吸啜起血来,绿色的血在她的牙齿间流着,衬得牙齿森白。
幽幽的笛子声在夜色中悄然飘来,李昱骑着马在草原上奔驰。
星辰挂在漆黑的天穹上,亮得耀眼夺目,像是随时会化成一场闪光的大雨打落。草在风中摇着,笛子声越来越细了,远远的不可捉摸,让人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他骑着马行上山坡。这里不是他一个人,遍地都是人,战死的尸体静静地躺在草间,互相枕着。座下的马在尸体中悄无声息地穿行,他很害怕,可是他不敢开口,他怕开口会惊醒这些死人。他觉得背后有一对沉默的目光,可是他猛地回头,静静的什么都没有,只是月光下一个白色的影子跳跃着闪过,像是雪白的狐狸。骑马的影子在月光如水的地面上仿佛飘飞着,他回头看去,两行马蹄印都带着血。
再翻过一个山坡,他看见了浓浓的雾气,雾气中,他把马停在那里,他看到了一辆像是被抛弃了的马车。风吹着车上的帘子,浓郁的绛红色帘子上,金线的反光比刀刃还冷。
“有人么?”他跳下马来,上前轻轻地拍着车壁。
无人回答,他慢慢地掀开了帘子。
大红的绸缎索子上穿着闪亮的珠子,悬在车的正中,安安静静地,绿色裙子的少女拥着怀里的人,低头端坐在那里。一支紫皮的笛子在她手里。风吹着她鬓角的长发轻轻地飘起,她的眼泪落在笛子上,一滴一滴,是红色的。
他好象认出了她是谁,不由得浑身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