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灵之体，除非大起大落，是不会被心魔入侵的。而现在至少还有希望，穆玄绝不会迷失本心，就算……就算找到穆白，他已非童子之身，被那不知哪里来的畜牲给玷污采补，只要他还活着，他依旧是他的小白。因此他更不能入魔，更要保持本心，只有这样，才能慢慢抚平穆白心中的伤痕。

穆玄缓缓转身，神念外放包裹住每一个蜀山弟子，分毫不放。他克制着自己的语气，尽可能平静道：“这座后山，四年来一直住着一位潜修的金丹期修者。”

一般后山总有人来闭关，不为人知地住着修真者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多数弟子都先是一愣，随后便释然。他们心中只有一柄剑，也就只在乎这一柄剑，蜀山是一座巨大的铸剑炉，剑愿意为守护家园而占，不过这人在此处住了四年掌门都没什么反应，想必是蜀山的友人，不危及门派的情况下，他们的剑都是封在鞘中的。

“两个月前我还在后山见过此人一面，而今日再来，却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蜀山护山阵没有任何反应，此人身为金丹期修士被带走也毫无争斗的痕迹。若当真有人能如此轻易地侵入蜀山剑派，那……”穆玄话语一顿，神念紧紧盯着众人，一丝一毫都不落下。

果然几乎所有蜀山门人都释放出一股凌厉逼人的剑气，蜀山弟子的敌意和怒气就是这样难以掩饰，门派被人如此轻易的入侵，那还了得，赶紧找出来拿剑砍啊砍！

然而只有一个人，他的剑气较之旁人慢了半拍。若是平时是看不出什么的，不过此时穆玄的所有神念都牢牢锁定着蜀山众人，又怎会无法发现。他立时飞身至众人中间，被仙灵寰天中的宝物以及收集的仙气重新淬炼的澄光剑此时已经隐隐有了仙剑的风范，并非蜀山修真界的灵剑能够抵挡的。然而一剑刺出，对方竟是举剑挡住了元婴期修士仙剑的攻击！

“四长老！”封铖辉冰碴子脸终于有了一丝松动，蜀山五位合体期以上的长老，使用土性飞剑最为稳重的四长老，竟然就是掳走穆白的人？

穆玄与相处数百年的蜀山长老，对于封铖辉来说，本该是更为相信四长老才对。可是当他看到四长老危急时刻抵挡穆玄所使用的招数，便无论如何都无法欺骗自己了。

剑有仙剑，也有魔剑。剑修皆是以剑入道，经历百战万战方能悟道，是以蜀山派无论什么战斗都是最先的那个出头鸟，所有弟子都拼力一战，在九死一生中悟得大道。每一个弟子都是千锤百炼出来的，每一道剑气中都带着凌冽的战意。

可战意不是杀意，剑仙是以战入道，而魔修则是以杀入道。普通剑修剑气无论多么凌厉，都是战意居多，而魔修却是杀意。这个中分别，也只有身为剑修大能的封铖辉能够察觉到。

方才四长老那一剑，竟是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杀意，那不是蜀山的剑意。或许四长老依旧修炼的是蜀山剑诀，可是剑意变了，他便不再是蜀山剑修。

只是这突然一剑的失算，四长老便明白自己这一剑绝对逃不过明眼人，此时也无需在隐藏身份了。

顿时，冲天的剑意扑向穆玄，那可怕的杀意竟是让同为剑修的蜀山弟子胆寒，以身成魔，这等可怕的杀意，绝不是杀掉一两人能有的。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四长老的剑下，究竟有多少亡魂？

在四长老与蜀山众人的眼中，穆玄就算天资再高，际遇再神奇，不过二十多年便跻身元婴期高手，也只是个年轻人而已。年轻人，没经历万剑戳心的苦难雕琢，是不可能承受得住四长老的杀意的。纵然他能够挺住，只怕他的剑也只会战战兢兢，不可能反抗四长老。

四长老也是这么认为的，放出杀意，在穆玄胆寒，蜀山众人发愣的一瞬间，正是他逃跑的好机会。没想到穆玄竟是只一句话之间便发现了他的破绽，蜀山是待不下去了，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去寻找那人，只是一个照面，便叫他倾心，便叫他愿意背弃师门追随的人。合体期剑修御剑飞行，瞬息千里，只要这一瞬间的空隙，他便可以逃……

没有那一瞬间，穆玄毫不畏惧那吞噬人心的杀气，竟是迎面而上，丝毫不受影响，一剑刺向四长老的丹田。本以为胜券在握的四长老正打算逃呢，完全没有想到这等变故，闪身不及，虽丹田没被刺中，但腰侧被澄光剑刺了个对穿。

鲜血溅出，穆玄眼睛都不眨一下，毫不犹豫拔剑，于此同时另一只手掐灵诀，木系灵诀正克制四长老的土性飞剑，将那柄灵器特品的飞剑拦住，交织出一片淡绿色的网络将人缠在其中。

这……特么哪里是元婴期修士，分神期也不过如此吧！而且这人的灵诀……前所未见，闻所未闻，竟是不知如何化解，将四长老缠住了！

这是上古灵诀，而对手的真元量大到让人不可思议，只有在与穆玄灵诀对抗时，才能切身体会到对方源源不断的力量。这是仙灵寰天得到的力量？这可能吗？纵然他整个元婴都是仙气凝练而成，仙气比修真者真元质量要高上许多，也不过还是个元婴期修士，仅凭着丹田内那小小的元婴，又没有分神化境，要如果能够有这等可怕而又延绵不绝的真气？

四长老没有思考的机会了，蜀山掌门封铖辉亲自出手，加上穆玄这个不循常理的变态，以及蜀山弟子的围攻，四长老很快伏诛。他是想死的，剑气自残一般在经脉内流窜，却被穆玄眼明手快地将仙气注入他穴道内，眨眼间全身所有穴位都被堵了个全方位无死角，想自尽？想自爆元婴，呵呵，门儿都没有。

封铖辉疑惑地看了穆玄一眼，将对他的疑问藏在心底，最终淡淡道：“穆道友，在下有负所托，四长老交予我，定会给你个说法。”

“免了，”穆玄在蜀山一干剑修面前一把拎起四长老，“我等不得你们那慢悠悠的审问，我要穆白的下落，现在。”

一股阴冷的真元进入四长老体内，在他魂魄中转了个大圈。四长老只觉得自己被人看了个透，什么都藏不住了。

“这是……”封铖辉看不透穆玄，他觉得穆玄方才使用的功法应该是魔宗的手段，然而魔宗却根本没有这等手法，要硬说是……也不对。还有之前穆玄抓住四长老用的灵诀，也并非修真界的灵诀。莫不是当初在仙灵寰天中学到的？

穆玄整个人就是个迷，让人看不透。封铖辉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此人绝不是年仅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就方才对战四长老的经验与手段，绝对是经历了比四长老比自己比修真界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还要多的战斗，方能拥有的眼力与手段。

这个人，只怕是夺舍重修的修真大能，甚至有可能，是上古大能。

噬魂术在四长老脑中转了个圈，将一切真相收尽眼底。穆玄前生偶尔得到这噬魂术的功法时，只觉得这等法门过于阴毒，不屑使用，不想今日竟是毫不犹豫地用上了。被施展噬魂术的人，三魂七魄每一个都会被吞噬得半身不遂，凡人纵是少了一魂或者一魄只要在地府补齐或是来世有机缘补齐，依旧能够转世轮回。纵使只剩下一魂一魄，也可以转生为动植物等未开智的生物，而三魂七魄全部被吞噬得坑坑洼洼，便是永世没有轮回的可能，哪怕是化为鬼魂，也只能一直徘徊在饿鬼道，不是被吞噬，就是只余食欲去吞噬旁人。

封铖辉接回四长老，发现才一个倒手的功夫，这人就不是原装的，穆玄简直是个破坏狂，一个好生生的合体期大能，到底是怎么被元婴期修士弄得这般半死不活的？

穆玄迅速拿出一个玉简，将方才从四长老那里得来的信息录入其中，递给封铖辉：“叫修真界好生准备着吧，三百年前的旧怨，此时只怕要带着新仇来了。”

封铖辉还来不及追究穆玄当着他掌门面就废了蜀山长老的行为，将一抹神识放入玉简中，便被其中的内容震惊了！

玄冥凌天，三百年前正派联手围剿的魔宗宗主，此时竟是……还活着！

第98章 孰正孰邪（二）

三百年前弘光只是蜀山剑派的一个普通弟子，土灵根让他天生性格稳重，较之其他蜀山弟子都要慢上半拍，这种性格说好听的是沉稳，难听一点就是木讷。他平时处事低调，也没什么欲求，不过由于他身在蜀山，是以就算比同门师兄弟慢半拍，较之其他门派中人也是快上数倍的。

那日正派联手围剿玄冥凌天，他反应就有点慢，当时只觉得看着众叛亲离甚至连魔宗弟子都参与围剿，神情却依旧肆意的那人，心中竟是有些抽痛。他的剑便都是擦着玄冥凌天而过的，从头到尾，他一剑都没有刺中玄冥凌天。

后来玄冥凌天自爆元婴，伤了无数修者，弘光因为离得较远没受什么伤。再后来，大约过了一年多，始终无法忘记那日玄冥凌天自爆时绝望却又带着疯狂的笑容，弘光再一次来到这个让他心魔横生的地方，却发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正是玄冥凌天残缺的元婴。

大乘期魔修大能的元婴，就算只是自爆后留下的残缺不全的元婴，也是炼制仙丹的好材料。被人发现这元婴，修真者还会以除魔卫道斩草除根为借口先立个牌坊，若是修魔者便二话不说直接捕捉了炼药或者炼器，而妖修以及邪派魔修，则是生吞了。

玄冥凌天自爆时用一部分元婴护着元神逃脱，为避免被其他人发现，元神接着自爆的力量进行自我封印，暂时进入沉睡。当天魂飞魄散的修者太多，是以瞒混了过去。熟料元神刚刚破开封印就遇到了蜀山弘光，虽然此时他不过是个金丹期弟子，却也不是只剩一丁点力量的玄冥凌天能对付的。

那时玄冥凌天应该是很害怕的，不过他依旧镇定，残缺不全的元婴顶着一只眼睛睥睨天下，一副魔宗宗主完全看不起弘光这等小辈弟子的模样。仅剩残骸的元婴还摆着一副高傲的样子，其实挺可笑的，此时玄冥凌天再没了魔主那纵然身死却依旧傲视天下的样子，反倒十分狼狈，也相当可怖，可弘光只觉得这残缺的元婴很可爱，哪怕挺吓人的也很可爱。

于是他收了那个元婴，养着他。

用什么养？天地灵物、凡人血魂、得道修士的金丹元婴。

养了两百多年，养到蜀山换了个掌门，养到弘光成为合体期长老，养到蜀山命令弟子不得下山，弘光难以以游历为名下山搜集血魂及修者为止，养到玄冥凌天甚至连肉身都重塑为止。

弘光觉得自己疯了，身为蜀山正派弟子，居然养着个与天下为敌甚至是魔修都欲除之而后快的大魔头，竟然还甘之如饴，每天只是看到他生气勃勃的样子就开心无比。他性子沉稳，平时不显山不漏水，也不祸害蜀山弟子，而是听着玄冥凌天的吩咐去捡漏。捡修士们争斗的漏，捡战争后死人的漏，竟然真的让玄冥凌天恢复了！

当然，这件事只有他自己是不够的，还有当时玄冥凌天的养子现在的魔宗宗主玄冥翊的帮助。玄冥翊夺得魔宗魔主之位时，也是为玄冥凌天积攒了不少魔修的金丹、元婴。

然而，还不够。玄冥凌天肉身重塑，功力恢复全盛时期，却因为所吸收的力量太过驳杂，而无法调和，时不时就要受体内无数道力量反噬之苦。弘光与玄冥翊束手无策，恰逢现代社会各种革新时，玄冥凌天表示自己要闭关想办法解决体内力量问题，便将两人打发了回去。数十年后，声称闭关修炼的玄冥凌天在穆玄等人进入仙灵寰天后再度出现，找上了两人，告诉他们自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办法是，一个炉鼎。

一个极品的炉鼎，将玄冥凌天的力量在炉鼎体内重新轮回吸收，这样便能调和他体内的力量，重新成为当年傲视整个修真界的玄冥凌天。

可这个极品的炉鼎极为难找，他们试着找了几个资质不错的，却都因为承受不住那不断排斥争斗不休的力量而经脉尽断而死。只是普通资质好的炉鼎不行，玄冥凌天要的不是最佳采补的炉鼎，而是能够与他双修，承受那强大的力量，并且将力量反哺回来的炉鼎……或者说，是双修对象。

这样的人，太难找了。找了数年都没有下落，而此刻弘光却意外地发现，掌门封铖辉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后山，仿佛那里藏着什么秘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