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1 / 2)

男儿行 酒徒 4683 字 18天前

“轰隆隆…”天地交接处,电光闪动,一串雷声來回翻滚。

十二月打雷,即便是在多雨的两淮地区也不常见。蒙元扬州路总管张明鉴被吓得缩了缩脖子,怒火上撞,“贼老天…有本事你直接照这儿劈,有本事你直接把老子给劈了。老子就是杀人放火了,你能怎么着。來啊,劈啊,看老子怕沒怕你?”

贼老天显然听不懂他的叫嚣,“轰隆隆”、“轰隆隆”一个闷雷接一个闷雷打个不停。很快,豆子大的雨点夹着雪粒儿就砸了下來,将正在营盘内巡逻的士兵们砸得抱头鼠窜。

“熊兵,孬种,老子好吃好喝供着你们,连这点雨都受不了…”张明鉴看到后,愈发怒不可遏,指着中军帐外大声咆哮。

冰雨來得太急,雷声也连绵不断,士兵们听不见帅帐里的咆哮。继续一手捂着头盔,一手倒拖着武器,四处寻找可以暂时躲避的地方。

“來人,把当值的百夫长都给我捆起來,斩了…”立刻有股被忽视的感觉涌上了心头,令张明鉴彻底失去了冷静,“斩了,首级挑起來示众…这么小的雨就约束不住队伍,要是被朱屠户追上來,还不得立刻撒了羊?斩,这种废物,反正不死在老子手里,也会死在朱屠户手里…”

“是…”亲兵们畏惧地看了他一眼,躬身领命。谁也不敢出言劝阻,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他的霉头。万户大人心情不好,这是整个青军内部众所周知的事情。自从派去跟朱屠户拉关系的范先生被打回來那天起,他就一直如此,什么安神的药物都不起作用。

很快,军营里就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声。紧跟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被绳子拴起來,高高吊上了旗杆顶。顿时,当值的士兵都被吓住了。小心翼翼地从躲雨处走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抱着兵器,在冰渣里排成队,瑟瑟发抖。

“该死,废物。早死晚死沒什么区别…”张明鉴却依旧不解气,手按着剑柄,在中军帐里來回踱步。

该死的不止是那两个倒霉的百夫长,还有四下派出去的信使。一晃都十來天了,却始终沒有半个人影儿回來。非但汴梁那边沒有,庐州那边也沒有。

更该死的是庐州的帖木儿不花和孛罗不花,居然唯恐青军吸引不了朱屠户的注意力,用如此卑鄙的手段來陷害自己。这下好了,这对叔侄的险恶目的彻底实现了。朱屠户那个疯子发现扬州被毁之一炬后,像疯子一样追了上來,非要置青军上下于死地。

还有那个废物点心范书童,他也同样该死。带着一船的礼物去拜见朱屠户,居然跟人家摆起了什么光明右使的架子。也不看看,他这个光明右使,到底能值几斤几两更可恶的是,这厮回來后,居然还日日鼓动自己跟朱屠户决一死战。狗屁,如果自己真的有本事跟朱屠户决一死战的话,当日在运河边就决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当然,诸多该死当中,最该死的,还是那个朱屠户。从三里沟、扬县、真州再到六合,又从六合追到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儿鬼地方,十多天來,自己派出去抵挡的队伍,被他杀了一批又一批。这疯子却始终不肯罢手,害得自己在这十多天里,连一个囫囵觉都沒睡好。只要闭上眼睛,耳朵内就是轰隆隆的大铳声。

“该死,该死,连红巾同道都要杀。就不怕老天打雷劈了你…”像困兽一样在中军帐里徘徊着,张明鉴继续破口大骂。

“喀嚓…”一道雪亮的闪电劈进中军帐,将帅案直接劈成了两半儿。令旗、令箭、文书、账册,所有先前摆在上面的东西,全都飞了起來,在半空中冒出缕缕青烟。

“雷神爷爷饶命…”张明鉴吓得一个鱼跃,跳到了雨地里,摔得满头满脸都是泥巴。然而他却顾不上擦,爬起來,跌跌撞撞地朝更远的地方逃,一边逃,一边大声叫嚷,“來人,快來人。摆香案,摆香案。献三牲,献三牲,雷神爷爷下凡了…”

“大总管止步…”千户余大瑞见状,不得不冲过去,伸出双手将他的腰死死抱住。“这里是军营,您是一军之主。您如果乱了,整个队伍就全完了!”

“对,对,这里是军营,军营!”张明鉴用力晃了一下脑袋,将泥水甩得到处都是,“我我是一军之主。一军之主。老余,赶紧摆香案,替我拜祭雷神爷爷。他,老人家发威了…”

“不过是打了个大闪电而已…”千夫长余大瑞看了一眼正在冒着青烟的帅帐,用颤抖的声音安慰,“沒打第二个。大总管且放宽心,估计是雷神爷跟您开了个玩笑。末将这就去请范右使,请他开坛做法,为您老祈福消灾…”

“对,对,就让他把法坛摆在帅案上。就让他把法坛摆在刚才雷劈过的地方…”张明鉴一边打着哆嗦,一边大声命令。“來人,去把范右使给老子找來。不,是请,赶紧去把范右使给老子请过來…”

“不用请,來了,來了…”话音刚落,雨幕后立刻响起了光明右使范书童那特有的娘娘腔,“本使就在这呢,恭喜大总管,贺喜大总管…”

“恭喜老子?”张明鉴一听,气又不打一处來,“恭喜个球?老子刚才差一点儿就被雷给劈了…”

“非也,非也,大总管千万不要误会。雷电乃至正至阳之物,刚才劈入帅帐当中,与大总管近在咫尺,却沒伤到大总管分毫。明显目标不是您,而是最近一直隐藏在大总管您身边那些背运的阴邪之物。这一道闪电劈过去,阴气尽散,大总管您的坏运气就彻底结束了…”

“真的?”张明鉴巴不得早日结束目前的这种倒霉日子,立刻觉得光明右使范书童的话还真有几分道理。“可老子怎么一点都沒感觉到,老子还被摔了一身泥巴?”

“那不是泥巴,那是万物之母…”毕竟是个职业神棍,光明右使范书童的鬼话张开就來。“大总管您看这世间万物,有哪个不是从泥巴中所生。就连咱们人族之祖,也是女娲娘娘用泥巴所捏。你老刚才摔一身泥水,刚好应了旧邪已尽,万物生发的兆头…”

“嗯。。。。。。”张明鉴伸手在自己脸上抹了几把,觉得泥水好像也带上了几分暖意。

“不止如此呢,大总管,这雨里夹着雹子,可是天大的好事情…”光明右使范书童见他脸色缓和了下來,赶紧又继续补充,“五行当中,水能克火。那朱屠户的兵马之所以厉害,凭借的全是火器。这冰雨一下來,他的火器就全都废了。肯定沒胆子再追咱们,即便追上來,也不可能像先前那样,隔着老远拿火器欺负人。走到近处真刀真枪地干,大总管轻松就收拾了他…”

“嗯,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张明鉴先是微微一愣,然后忽然仰起头,像疯子一样大笑了起來。

贼老天,你终于开眼了。一场及时雨,替咱老张解决了所有麻烦。水能克火,水能克火,这么简单的道理,先前居然沒人能想明白…如果沒有那该死的大铳和小铳,真的列阵而战,咱青军曾经怕过谁?如果他朱屠户再不肯罢休的话,就让他尝尝青军的如林长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余大瑞和周围的亲兵们,也纷纷扬起头,笑得满脸是泪。这些日子來被朱屠户像赶鸭子一般,从运河西岸一路追杀到此地,他们也都快给憋屈疯了。而今天,所有令人畏惧的东西都不复存在了。滂沱冰雨下,看你朱屠户还拿啥來逞威风?

很快,喜悦就以张明鉴为核心,朝整个营地内蔓延开去。所有青军将士,还有被青军协裹的各路义兵、探马赤军,也都觉得压在心头的千斤巨石终于被惊雷劈碎,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起來。

“一呀摸,二呀摸,摸到了小娘子的。。。。。”亢奋之下,有人立刻敲打着铁锅,唱起了淫邪的小调。周围的将士们哄笑着相和,拿起铜锣、盾牌,头盔等物,叮叮当当的胡乱敲打。

一片混乱声中,光明右使范书童忽然将身体向前凑了凑,以极低的声音说道,“大总管,请附耳过來…”

“什么事情?”张明鉴正准备换个帐篷好好睡一觉,皱了皱眉头,不高兴地打断。

“趁着这场冰雨,淮安军沒追上來,弟兄们也光顾着高兴。大总管赶紧换了衣服,跟我走吧…”光明右使范书童一改先前神叨叨模样,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幅度,低声补充。“我刚才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淮安军徐达部,五天前就攻陷了來安。正从西面向咱们堵了过來…”

“什么?”仿佛又被闷雷劈了一记,张明鉴的身体晃了晃,差点沒一头栽倒。“你从哪得到的消息?我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沒听到。”

“是,是明教的弟子,明教弟子冒死送过來的…”光明右使范书童又迅速朝四下看了看,继续低声补充,“大总管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肯定不会害你。徐达攻下了來安,滁州咱们根本回不去了。而汴梁那边,刘大帅也听说了扬州的事情,不肯给朱屠户下任何命令。如今之际,大总管唯一的脱身之策,就是弃军逃走。跟本使一起逃到黄州去,投奔彭和尚。凭大总管的这身本事,不愁沒有东山再起之日…”

“你,你胡说…”张明鉴一把推开范书童,咬牙切齿,“本帅,本帅还有上万大军,怕,怕他个什么徐达?况且,况且这大雨滂沱的,他还能不顾死活的前來劫营?他朱八十一所凭,不过是火器犀利,水能克火。。。。”

“轰隆隆…”营地东侧忽然又响起了一串闷雷,震得他心惊胆颤。随即,周围的喧嚣声瞬间停滞。紧跟着,数百名在外围负责巡逻的青军士兵,跌跌撞撞的逃了回來,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嚷,“敌袭,敌袭…赶紧抄家伙,朱屠户,朱屠户的人冒着雨杀过來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双刀王弼

瓢泼般的大雨中,第三军副指挥使王弼手持一柄五尺长的雁翎刀,带头杀入青军的营寨。有名百夫长试图上前拦阻,被他迎面一记斜劈,连人带兵器削短了半截。另外一名青军牌子头持枪朝着他的小腹猛刺,却被他侧过身去单臂夹住枪杆,随即还了一记横扫,“噗…”有颗完整的头颅跳上半空,热血从腔子里喷出半丈多高。

“跟紧我…”王弼将雁翎刀向半空中举了举,大声断喝。冰冷的雨水迅速洗过三寸宽的刀身,将刀身洗得耀眼生寒。

“喀嚓嚓…”数道闪电从半空中劈落,照亮他身后的众淮安将士。共两个百人队,每名将士上半身都穿着一件板甲,左手持盾,右手持刀,冷锻的护面挡住嘴巴和鼻子,只露出两只冷森森的眼睛。

四下里的青军蜂涌而來,试图将这一支队伍赶出营寨。在火器完全不能发挥左右的情况下,青军将士对自己的战斗力非常有信心。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这支从正东方冲进营地的淮安将士虽然人数不多,攻击力却非常凌厉。转眼之间,就冲破了青军仓促组织起來的三道防线,毫无阻碍第向营地中央的帅帐突进。

“放箭,用破甲锥射死他们…”有人急中生智,在帐篷后大声喊叫。有人很快就抓起硬弓,将命令付诸实施。然而,冰冷的雨水对交战双方都绝对公平,既打湿了红巾军的火药,也让青军的弓箭变成了废物。安装在箭尾后的雕翎,沾上雨水后,立刻变得沉重无比。失去了平衡的破甲锥连二十步距离都飞不够,就一头扎到泥地上,羞愧地在冷雨中來回颤抖。

“结阵,结枪阵。结枪阵挡住他们…”守军一计不成,再施二计。在一名千夫长的组织上,仓促朝自家中军附近的空地上汇集,试图发挥自家的特长。

万枪攒刺,可是他们的拿手绝技。从成军之时起,三日一小操,五日一大操,炼得就是这一杀招。以至于整个青军当中,长枪兵的比例,占到了队伍的七成。外界往往以长枪军而称之,却忘记了他们的本名。

这一应对,不能说不恰当。只可惜,他们今天遇到的是王弼。长时间的征战生涯,已经令后者对时机的把握,到了不失毫厘的地步。沒等青军将士们将枪阵完成,已经纵身扑了进去,蹲身,拧腰,雁翎刀从右上到左下,猛地來了个旋转劈,数条手臂和枪杆交替着飞起來,惨叫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