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1 / 2)

若太子贤德,治下有方,手底下的官员怎么敢闹出这样的事来?朝中百官远比他们所掌权力更大、所涉事务更多,都从未闹出过这样大的行贿索贿之事。

再者,许以今后的平安富贵?这“今后”自是指太子登基之后,他们这是盼着他早日殡天么?

皇帝禁不住一声冷笑,合上奏章,扔在了案头:“传旨下去。即日起,太子暂免入朝议政,着刑部、大理寺、御令卫一并严审东宫官吏,凡涉此事者,皆斩。”

“……是。”傅茂川摒着息应话,皇帝顿了顿,又说:“你亲自跑一趟宜春殿,告诉太子妃,只是朝中例行盘查官员,让她不必担忧,安心养胎。”

“是。”傅茂川又应了一声,立刻从殿中告退。

如此过了几日,叶蝉纵使只在后宅里安心养着胎,也察觉到洛安城里大抵是有了些动荡。

因为谢迟一下子闲了下来,不仅没再跑户部,而且连顾玉山那边也不去了。

“老师说让我歇一歇。”她追问起来的时候,他这样说。

叶蝉自然有点担心,因为这么突然让他歇着,连书都不去读了,她总觉得是有些不太好的事。谢迟打量着她的神色一哂:“别瞎操心,若真有事我一定跟你说。现下只是事情牵扯上了东宫官,老师不想我太惹眼,让我暂时避一避风头。”

除此之外,老师也还有点别的事在忙——忙着向师母表明心迹呢。

谢迟想起这个就想笑。老师真不容易,在叶蝉拜访过师母后,又接连不断地去了不知道多少封信,师母那边可算有了点回音,两个人开始书信往来了。

与此同时,薛府里一片兵荒马乱。

几个东宫的宦官逼在薛成跟前,态度倒是恭敬,可薛成自然还是难免火气:“太子究竟什么意思?不像话!”

几个宦官也很头大,太子一边发着火差他们来要人,一边又严令他们不许不敬太傅,这差事很难办啊!

几个人便都死死盯着地面,官位稍高的那一个硬着头皮说:“太傅息怒,我等只是奉命办差,别的不好多问。您就请张大人随我们走一趟吧,不然……不然我们也不好交差。”

“张子适是我的学生,由不得你们随随便便押走。”薛成面色铁青,睇一睇几人,又道“你们先回去,告诉太子,这事我会问清楚。让他不许胡来,好生等着。”

宦官们迟疑着对望了一眼,见太傅实在面色不好,也不敢再多言,匆匆地一施礼,连忙告退。

薛成运着气在厅里又饮了足足两盏茶,面色才稍微好转了些,便举步出了正厅,去后头门生们住的地方,去找张子适。

第64章

太子的品行放在那里,眼下这一出对张子适而言便也不值得意外。听得薛成将事情说完后,要求他去好生向太子解释、赔罪,张子适一下皱了眉头:“我是奉皇命办差,太子无权干涉。眼下他既然找茬,我就去宣政殿禀奏陛下去!”

他说罢提步就要走,被薛成一把拦住:“你敢!”薛成叹气,“他毕竟是储君,把他得罪透了于你无益。此事并非绝无余地转圜,为师的意思,是让你去东宫与他皆是清楚,道明此事实在是顺着户部查下来,东宫官罪证颇多不能补办,并无对他不敬之意。如此既能让他消火,又不妨碍你们办差,不是两全之策?”

张子适直听得一口气顶在胸中,无法舒缓。他早已听腻了“他毕竟是储君”这种话,他很想告诉老师,若他去宣政殿禀奏,一定叩请陛下废太子!

诚然太子不会这么轻易被废,诚然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第一个说出这话的人都难逃一死。可张子适觉得,总得有人来当这“第一个”吧?若人人都往后缩,待得昏君登基,他们就都是愧对天下的罪人。

张子适不怕死,但这话他仍是忍了一次又一次。无它,盖因他清楚自己是薛成最看重的门生,若他这样去舍身,是否会牵连老师本就不好说,如若薛成情急之下再拼命保他,那受到的连累恐怕还会更大。

人能否豁出自己的命去是一回事,能否心安理得地把别人的命也豁出去,那是另一回事。

是以这回,张子适铁青着脸默了半晌,最终还是忍了。他无可奈何地一喟:“知道了,那我这就去东宫,跟太子谢个罪。”

薛成松气地点点头:“他应该也不会闹得太过。若你迟迟不归,我就进宫找他去。”

“让老师操心了。”张子适一揖,转身便向外行去。

薛成注目他离开的方向良久,不禁长声叹息。

他是张子适的老师,论学问,也确实比张子适懂得更多。可打心里说,他是佩服张子适的。

张子适更年轻,更有热血。权势纷争尚未将他的棱角磨平,正义感在他心里也还立得很稳。他也还未成家、没有身负太多功名,思及大义的时候,他没有那么多要舍弃的东西,他可以一心一意地尽忠报国。

曾几何时,薛成自己也是这样。但经了几十年的摸爬滚打后,不再是了。

张子适入了东宫,好巧不巧的在殿外就碰见了太子。太子顿时面色一寒,张子适也实在无法让自己的态度太好,跪地一拜,便道:“臣来谢罪,也同殿下解释一二。此事,是因彻查官学官舍而迁出,盘问户部官员时无意问出的东宫官,并非有意触怒殿下。得罪之处,请殿下海涵。”

太子听他说着,从头至尾一言未发。待他说完也未置一字,转身就进了殿。

张子适一瞬间火气冲脑,可也只能继续跪着。

——老师要他进来,是为大事化小。他既应了老师,便得把此事办成。如若转身离开,那叫火上浇油,又何必跑这一趟?

当下正是将近午时,不过多时,烈日就灼烧起来。张子适衣衫渐湿,皮肤被烤得发烫,眼前晃得一阵阵白。

事情传到宜春殿的时候,太子妃眉头倏皱:“你再说一遍?”

“……现在人正在前头跪着呢。”太子身边的掌事宦官在她面前直抹冷汗,“那一位也是太傅的门生,进户部都是太傅点了头的。如今太子殿下这么办,若传到紫宸殿去,您说……”

“呵,那也是他自己的事。”崔氏冷笑。

从前她还有心力为了前程去规劝一下太子,可如今,她连见他都愈发懒得见。再者,她逐渐也明白了,对她和太子的事,陛下心里跟明镜似的,太子做的这些混账事牵连不到她,那她为什么还要去费这些心神?

可那掌事宦官快哭了:“殿下您……”说着就跪了下去,“臣家里头刚遭了灾,一家人都等着臣的月俸过日子,求殿下垂怜。”

崔氏并没有看他,神色却还是颤了一颤。

她知道眼前这个掌事的刚提拔上去没几天。上一个呢?让太子活活打死了。

他不顺心时爱拿旁人出气,从前对她都动过手。后来因为被陛下厉斥,他不敢动她了,可底下人的日子依旧不好过。

近几个月,不知是不是因为被迫“洁身自好”的关系,他一口郁气憋在心里,变本加厉地拿宫人撒火。前几天,命他暂不再入朝议政的旨意刚到的那天,两个宫女也差点被杖毙,是崔氏借着为腹中孩子积德的由头才硬给救下来的。

现在如若因为那个官员的事再惹恼陛下,估计更要有不少宫人遭殃。

“罢了。”崔氏一喟,“我瞧瞧去,你不必管了。”

掌事宦官顿时连连叩拜,待得太子妃出去,他已是一脸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