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节(2 / 2)

“谢远能有你三成的才能,朕当年也不至于气成那样。”皇帝说着一叹,合上奏章信手撂到桌上,就站起了身,“与朕一道出去走走。”

谢迟便跟着皇帝出了紫宸殿。皇帝有那么一阵子没说话,带着他径直往后宫去,因为御花园、太液池一类的好景致都在后宫。

谢迟自打册封太子之后,便正经成了皇帝的儿子,想去后宫看看景也是可以的,但实际上他并没怎么去过。眼下跟着皇帝来了这里,他便还是两眼一抹黑,哪儿都不认识。

皇帝的兴致倒还不错,到了景色好的地方,就又有一茬没一茬地跟他说起了话:“那边那片竹林,阿迎在的时候最喜欢。他说那儿清静,读书想事都舒服,闲来无事也尝在那儿品茶。”

谢迟明显地感觉到,在早几个月的时候,皇帝是不怎么提皇长子和废太子的,近来却明显地提得多了些,大约是因为二人间愈发熟悉的缘故。

谢迟一哂,望了望那片竹林,又是一喟:“若皇长兄还在世就好了。”

皇帝静了一静,走了几步后,才缓出笑容:“不提了。唉,如今元昕也喜欢那片竹林,前几日朕让人在那边给他扎了个秋千,他玩得很高兴。”

谢迟不禁哑了哑。

皇帝对元昕,到底是不一样的。虽然他对六个孩子都好,但还是会对元昕多几分记挂,可想而知这是因为元晰的缘故。

但当下说完皇长子又说元昕,谢迟似乎嗅到了点儿不同寻常的缘故。近一年前,皇帝最初决议册他为太子的时候也是拿皇长子说的事。

谢迟迟疑了一会儿,说:“父皇,元昕还小。”

皇帝笑看了他一眼,而后点了点头:“是,你说得对,他还小。储君之位,还是才德为重。”

语罢,他有点庆幸谢迟直接将这话点了出来。

其实他也知道因为一己之私而在家国大事上格外看重元昕并不理智,可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吧,他的心思变得愈发软弱,许多时候,他都克制不住自己的私心。

若他只是个普通的老人,这没什么,他向儿孙们胡搅蛮缠要求他们时时围在他身边都不要紧。可他是一国之君,这样显然不行。

谢迟便听皇帝松了口气。然后,皇帝看了看不远处的湖泊,快走了几步,坐到了湖边的大石上。谢迟瞧了瞧,盘膝坐在了旁边的草地上。

皇帝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默了一会儿,又失神地笑道:“像方才那样的话,朕再说,你也不必理。朕老了,这天下日后是你的,你要做你认为对的事。”

谢迟沉吟了一会儿,也望着湖面,说:“挑选储君,是该才能为上。但若几个儿子都才能出众,儿臣可按父皇的意,优先册立元昕。先前敏郡王的位子就给元明,元显元晋还有元晖元晨都可另册……”话没说完,他感觉头顶上被人一拽,下意识地伸手一抓,发现箍在发髻上的玉冠被拽走了。

但玉冠之内还有绸带束发,是以发髻也没散,谢迟就扭头看向皇帝:“父皇?”

皇帝手里闲闲地把玩着他的玉冠,面色从容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挺好,你接着说。”

“……”谢迟无奈地看了他两眼,又重新望向湖面,“到时再把敏郡王加封成亲王,兄弟几个便也算哎哎哎哎哎……”他明显地感觉到一只手在扯绸带系结的地方,赶忙一边伸手去攥一边就着手拽的方向后仰,口中连声道,“散了散了散了!!!”

然后发髻就真的散了。

披头散发是一件十分失礼的事情,谢迟窘迫地站起来,憋了半天挤出一句:“父皇您怎么……突然戏弄儿臣?!”

皇帝手里团着玉冠和绸带,也没看他,面上却飘着一缕笑:“昨天朕抢元晖的来着。这小子,追着朕跑了半天,精力真好。”

谢迟:“……”

皇帝在这时斜睃了他一眼:“你太大了,就不太好玩了。”

谢迟:“……”

皇帝有时会想,若自己能早知道有这天,一定会早些把谢迟接进宫。那样一定会多许多父子间的乐事,哪怕他后来势必还要经历儿孙的离世,有他在身边,心里大概也会好过一些。

一时的出神间,皇帝突然觉得发髻被向后一拽。

他慌忙去捂,然而迟了一瞬。转过头时,谢迟已拿着玉冠奔出三丈远了。

“哎你……”皇帝气笑,“你放肆!快拿回来!”

谢迟就在三丈外杵着,负手而立,器宇轩昂道:“不,儿臣非得让父皇见识见识,儿臣不比元晖差!”

宜春殿里,叶蝉在谢迟回来前就从宫人口中听说了“陛下和太子殿下在湖边追打”的奇闻,她真是服了气了!

待得谢迟回来,她自然要说他:“你怎么那样跟父皇闹?万一摔着怎么办?”

谢迟哈哈一笑:“我有数,离父皇最多三步,他要是摔了,我扶得住。”

然后他就把一顶玉冠放在了案上。

叶蝉定睛一瞧,差点把下巴砸地上:“这不是父皇的吗?!”

“对啊,他没抢着啊。”谢迟一脸得意,“没抢着,我就扣下了。”

叶蝉又问那你的冠呢?谢迟说让父皇扣下了。

叶蝉:“……”

她腹诽了半天你们俩真是童心未泯,结果到了第二天,这童心就把她也卷了进去。

——早些时候,她不是挑了尚服局送来的新绣样给家人做东西吗?给谢迟和孩子们做的都是贴身之物,但在皇帝面前她是儿媳,做太贴身的东西就不太合适了。

所以,叶蝉仗着自己的绣工好,把那飞龙在天的绣样绣成了屏风大小。绣完后又交给尚工局做成屏风,故而到现在才做好。

叶蝉对这作品很满意,想着也有日子没去紫宸殿磕头了,便让宫人抬着,亲自去了一趟。

然后她便见皇帝冷着张脸就说:“呵,抢了朕的玉冠,就拿个屏风来换?”

“……”叶蝉闷了闷,气不忿儿地呢喃道,“您不是也扣了他的吗……”

“?”皇帝顿时锁眉,“你再说一遍?”

“儿臣不敢。”叶蝉认错认得特别快,又低眉顺眼福身说,“这屏风是儿臣亲手绣的,早就开始做了,和他可没关系!父皇与他的账,和他另算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