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去接新娘子去了, 女客们被迎进了内院,由宋家一个远方侄媳妇操持内务, 迎来送往。
接待女客的花厅十分热闹, 夫人小姐们凑在一堆, 叽叽喳喳,有说不完的闲话。这样的场合, 自然也是相看媳妇的好时机,若是看得上的,拉着姑娘的手夸上两句, 也算打个前站。
可等姚家人一进门, 花厅里的热闹像是突然被降了温似的,声音小了许多, 而且时不时地有人朝姚玉苏这边看来。想来还是因为宫中灯会那日,她对战许妃一站成名的缘故了。
“姐。”玉珺对这样出场自带静音效果的“待遇”很是惊奇,她凑在姚玉苏身旁, 小声问道,“她们就这般怕你吗?”
怕?很好。
姚玉苏笑着瞥了她一眼,道:“你宁愿别人怕你还是同情你?”
“怕我。”玉珺十分肯定地回答。
在这件事上,姐妹俩的态度高度一致,与其让人打着同情的名号东拉西扯,还不如竖起“本人不好招惹”的牌子,起码能落得一个耳根子清净。
只是,凡事都有例外。
“见过太夫人,妾身是周麒麟的内人,久闻夫人大名,今日终于得见真颜了。”一位穿着蓝色襦裙绿色褙子的妇人走了过来,她长相普通,但嘴角两侧带有笑窝,一笑起来便显得十分亲善,加上她有一副极好的嗓子,声音爽脆又不显嘈杂,听在耳朵里很是舒服。
姚玉苏很难一眼就喜欢一个人,尤其还是女人。但眼前这位妇人她倒是初见就心生好感了,也不知是因为她的身份还是因为她这爽朗直接的自来熟性格。
“周大人将夫人藏得可真严实,咱们竟然是第一次见面。”姚玉苏莞尔一笑,毫无负担地拿周麒麟开涮。
周夫人同样对姚玉苏很有好感,来之前她便提前问了周麒麟,问慎国公府太夫人今日是否会到。得到周麒麟肯定的回答之后,周夫人这才早早来等着了。
“平日里老是听夫君提起太夫人,今日一见果然是神仙似的美人儿,我这都不好意思靠前了。”周夫人声音清脆,入耳爽脆动听,这般恭维的话丝毫听不出谄媚,倒是有几分可爱。
虽然周麒麟已年近四十了,但眼前的周夫人显然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姚玉苏仔细打量她,见她虽不是出自什么高门大户,但在这样的场合却落落大方,尤其是在她面前,竟然还保留着说说笑笑的模样,很是难得。
“快过来坐。”姚玉苏笑着招手,她身旁的玉珺也赶紧将位置让了出来。
周夫人推却着不上前,玉珺却一把将她按在自己的位置上,道:“夫人是个爽快人,就不要别扭了。”
如此,周夫人才谦虚落座。
姚玉苏喜欢结识有趣的人,眼前这周夫人便是十足有趣的人,她见过的世面多,踏足的地方不比常年跟随父母在外游览的玉珺少。最妙的是她说话极为有趣,略带着一点南方的口音,讲起所见所闻来引人入胜,仿佛就跟亲身去过一样。
玉珺自叹不如,周夫人说的那些地方她也去过,但她就不会描述得这般令人神往。
这边聊得投机,那边却突然传来了一阵热闹的声音。
周夫人停下话头打眼望去,似乎是来了什么重要的客人。
人群的中心,一位身着桃红色金丝刻花裙的年轻妇人谈笑风生,她仰头大笑之时,一头珠翠摇晃作响,很是热闹。
红枣看清了是谁,弯腰对姚玉苏道:“主子,是云芝小姐。”
傅云芝,姚玉苏曾经的闺中好友。在姚玉苏进宫之后她便许给了昌邑侯,新婚一个月,她便随着昌邑侯去了封地,之后甚少回来。
姚玉苏见到她并不奇怪,昌邑侯在盐改上立下了大功,不仅摆平了江南沿岸的盐商,而且大力推行盐改政策,帮助朝廷增加了百万税银,此番进京便是要委以重任的。
昌邑侯深得陛下重要,昌邑侯夫人自然也在贵妇中游刃有余,花团锦簇。
姚玉苏嘴角衔着一抹冷笑,不动声色。
周夫人是聪明人,见姚玉苏没有动静,她便不再关注那边,继续闲聊起来。
“玉苏。”
我不就山,山自来也。
傅云芝身姿摇曳地走来,身后跟着三两个交好的夫人。
厅内一时安静了下来,众人有意无意地将目光转到这边来。
能这般亲热寻常地唤姚玉苏闺名的,屈指可数。京城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昌邑侯夫人在出嫁前和姚玉苏关系颇好,她们两再加一个傅娆,当时是京里有名的“铁三角”,她们仨容貌出众、家世出众、品性出众,“娶妻当娶苏傅女”,这是当时京城广泛流传的言子。
十年过去了,当年的闺中好友随着嫁人早已不似往常亲热,甚至在暗地里还有人谈论傅家老二抢了老大婚事的事情。
“昌邑侯夫人。”姚玉苏的反应极为客气,坐在那里掀起唇角,似笑非笑。
傅云芝笑着上前,瞥了一眼坐在她旁侧的周夫人,见她丝毫没有让位的意思,站在原地道:“玉苏,你近来可好?咱们多年不见了,我有好多知心话想跟你说。”
“昌邑侯夫人这么多年都没有结识新朋友吗?”姚玉苏回道。
如此冷硬,旁人都替傅云芝抽了一口冷气,但她本人却习以为常了,并不感到意外:“新朋友哪有老朋友贴心,你是知道我的,我一向长情得很,结识了什么朋友都是一辈子的事儿。”
姚玉苏勾起嘴角,面上嘲讽之意尽现。不过是看着今日宋威大喜的份儿上不便与她争执,否则依照她的脾气,她不让傅云芝日后都绕着她走她便不姓“苏”。
此时,外院传来了一阵鞭炮声,是新郎官接新娘子回来了。战火暂时熄灭,仪式将要开始,观礼的夫人小姐们也从内院移步到了正厅。
因是太后赐婚,规格非比寻常,连坐在正坐的证婚人都是金銮殿上下来的天子,足以证明宋家的荣宠。
姚玉苏和其他的夫人们一样坐在旁侧的椅子上,玉珺还没有资格在这样的场合落座,只能站在玉苏的身后观礼。
新郎官牵着新娘子走了进来,两人俱是一身红裳,喜庆热闹,尤其是新娘子的嫁衣,听说是十多位绣娘日夜辛苦三个多月所做,工艺非凡,世上仅此一件。
蔺郇占了宋普的主位,接受两位新人的叩拜。
姚玉苏坐的位置正好离新郎官比较近,能清楚地看见他时而紧时而松的拳头,这是人在紧张时候的自我放松的动作,姚玉苏看在眼里觉得有些好笑,心想宋威平时大大咧咧今日倒是内敛了起来。
她正笑着收回目光,忽然感觉从旁边射来了一道灼热的目光,她抬头看去,正巧和主婚的男人目光相接。
蔺郇:她知道即使这样与她同坐一室我也忍不住在想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