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说了,打个不恰当的比喻罢了。”太常微微一笑,转头面圣,“陛下,自古以来礼法对女子的要求都颇为苛刻,年纪轻轻守寡的大有人在,囿于风气习俗,即使有好儿郎愿意娶,这些女子大多也不敢嫁。可咱们细想一下,哪家没有姐妹闺女?若此事摊在自己身上,还愿意让她们孤苦伶仃地活一辈子吗?”
说着,太常加重了语气,拱手弯腰面对圣上,道:“陛下,臣认为此事不仅是姚氏能否入宫的问题了,而是在陛下的统治下,我朝的女子能否抛去旧俗恶习,陛下能否为她们伸张一二!”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太常要挑战的不是将姚氏送入宫,而是通过此事让天下的女子解除道德束缚,慨然选择二嫁。
一石激起千层浪,陆陆续续地有人站出来否定太常的观念,直斥他狂悖妄言。
如此,姚玉苏能否进宫已经不是她个人的事情了,而是关乎天下女子的权益了。
朝上发生的事情自然流传得很快,一传十十传百,不用两天,整个京城都知道了陛下要摘除贞节牌坊,鼓励女子二嫁的事情了。不过半月,京津冀都知晓了,再往远处传,恐怕不过半年整个中原大地都知晓了陛下关心守寡女子的再嫁问题了。
姚玉苏本以为此事应该是板上钉钉了之后才会被披露出来,没想到自己还未成功入主中宫,关于自己二嫁的事情便如火如荼地讨论了起来。
“不该啊。”她撑着脑袋扶额,头疼不已。依她的性格,事情做好了才会宣扬出去,而不是要做什么事情先大肆宣扬一番,成不成另说。
“蔺郇在搞什么!”她越想越气,忍不住拍桌而起。
如今她肖想中宫之位已成司马昭之心了,这要是干不成还有何颜面?
“走,进宫去看看。”她甩开袖子,一脸不好惹的模样往外走去。
“夫人,姚二夫人来了。”红杏进来禀道。
“婶娘?她来做什么?”姚玉苏停住脚步站在门口,伸手揉了揉额角,“想来也应该是家里人听说了我的事,请她进来吧。”
冷氏笑意盈盈地而来,丝毫没有姚玉苏所想的满面愁容。
“你如今是风云人物了,我这一路走来都能听见街头巷尾在议论你呢。”冷氏笑着道。
“婶娘就莫要打趣我了,我这儿正头疼呢。”姚玉苏无奈地道。
冷氏道:“莫要头疼,我看此事转机甚大。”
“嗯?”姚玉苏停止了揉额角的动作。
“这几日大家议论纷纷,显然成了一个所有人都能参与进来的话题。朝上的臣子们虽然守着旧俗不愿低头,但我听说以长乐大长公主为首的公主们却是很赞同此事,听说大长公主已经去宫里见陛下了。”说到最后,冷氏压低了声音。
姚玉苏略感讶异,转头一想,是啊,大长公主还有一守寡的女儿呢,年纪比她还要小一些,丈夫却是早早地病逝了。
如此看来,此事一提倒正中她们下怀了。
“细想一番,谁家没有闺女啊?人心都是肉长的,以后闺女要是真守寡了,难道按着她的头也给戴上贞洁的帽子便让她孤苦一生吗?有儿女还好,像大长公主的小女儿才刚嫁过去两年,一儿半女都没落着,更是可怜。”说着,冷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她这般嫁进来后公婆不啰嗦,妯娌常年不在家,自己又有一儿一女傍身的,毕竟是少数。
“看来这是触及到了大家的核心利益啊。”姚玉苏面色一松,开着玩笑似的说道。
冷氏笑着点头,越看眼前这侄女越觉得她本事高强,非池中之物。两年前她丧夫又被赶出宫,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笑话她等着看她的好戏,如今峰回路转,却是谁也没有想到的大造化。
“玉苏,你一向比我们这些寻常女子强些,这次为了给那些苦命的女子做表率你可一定要成事啊。”冷氏难得语重心长地道。
姚玉苏捧着茶盏微微一愣,看向这个素来少言寡语的婶娘,竟不知她心里还有这般的傲气。
女子生来就以服从男子为首要任务,千百年来抗争不断,但收效甚微。一是权力总掌握在男子的手里,他们岂能愿意女子反抗;二是人心不齐,大多数时候为难女子的竟也是女子,如何能成事?
如今正是一个为众多女子申讨的好机会,冷氏是希望姚玉苏可以成功的,不仅是为这些人,还为了沉寂已久的姚家。
姚玉苏看着冷氏满怀期待的面孔,渐渐打消了去宫中讨要说法的想法。
本是一场朝臣之间的争锋,最后却演变成了一场波及甚广的大讨论,这样的影响力,从古自今未有。
“姜还是老的辣,朕不得不服气啊。”蔺郇站在乾元宫的角楼,俯瞰宫城,心服口服地感叹道。
一招移花接木,转嫁注意力,再一招无中生有,让更多利益的关切者来帮忙发声,如此恢弘的手臂,果然是老太师所为。
苏志喜在一旁笑着道:“奴才倒是觉得,能让半隐退的老太师这般费心尽力地筹谋,陛下才是技高一筹。”
自从太后倒台,刘德江这个太后的走狗被处置,苏志喜就光明正大地成为了皇帝身边的第一人。如今说话办事越来越深得帝心了,看看,这番话说得多漂亮。
蔺郇微微一笑,负手而立,眺望宫墙之外的地方。
“传旨内务府,一切可以准备起来了。”
第73章 颁旨
朝中辩论火热, 朝外也议论纷纷、各抒己见。其中以长乐大长公主为首的公主们更是主动进宫面见陛下,想借此机会废除赐贞节牌坊的习俗, 并且一致认可姚玉苏来当这个皇后。
姚玉苏是否能当皇后,已经成为了大齐能否废除贞节牌坊的风向标了。
蔺郇“深思”了三日, 终于召集内阁,着手拟定封后一事。
左右丞相都有意见, 认为陛下在此事上并不清醒。但出乎意料地,一贯不管事的老太师突然站了出来,立场鲜明地表达了支持皇帝立后的决定。
“国家大事与礼法传统之间,孰轻孰重,我等已经有清楚的认识。各位细想,除去姚氏的身份外, 她有哪一处不合乎做皇后的标准呢。”老太师抚着胡子道。
右相上前,当即指出:“老太师别忘了, 姚氏有一儿子, 若她成了咱们大齐的皇后,那他的儿子是不是陛下的儿子?那立储一事上他是否也有一席之地?”
这才是最核心的问题。姚氏再嫁,势必要带着儿子一起嫁, 那到时候皇后的儿子不是皇子,这是什么规矩?
“慎国公乃孝哀帝之子, 自然不能继承皇位。若准许姚氏进宫, 那慎国公自然是不能以皇子的身份自居的。”老太师早已将这一点考虑妥当了, “先说断后不乱, 想必这个道理姚氏也明白。”
前朝也有太后的儿子并非皇子的事例存在, 有安安稳稳当一辈子闲散王爷的,也有心有不甘闹事作乱的,端看这人的品行如何了。
右相拱手,面朝蔺郇,道:“陛下,臣为江山社稷考虑,若陛下执意要立姚氏为后,臣也不便阻拦,只是烦请陛下再下一道旨意坐实慎国公的身份,断了他日后肖想皇位的念头,如此才能保江山稳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