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场风波震荡朝野上下。
后宫里手掌实权的妃子勾结前朝位高权重的皇子, 一块毒/害太后,构陷朝廷重臣,甚至公然于宫廷之中纵火杀人。
大邺开国两百余年, 还是头一回闹出这等丑闻。
天佑帝震怒, 元韶容和苏元良头顶烈日跪在御道边负荆请罪。他一个也不见,龙手一抬, 隔着轿撵的纱幔,狠狠往他们脸上砸了一道圣旨,便扬长而去。
苏元良被贬为庶人, 发配边疆服役,终身不得再回帝京。一应党/羽或贬或诛, 无一幸免。
元韶容获赐鸩/酒一杯。
毒就取自语海楼边上的鬼美人花,入口剂量是太后那日所中之毒的数十倍。
仅一小口, 便叫她七窍流血。却没速死,被折磨了整整三日,肝肠几近寸断,才终于咽了气。死后,她也不得葬入皇陵, 草席子一裹,被丢去了乱葬岗,沦为野犬裹腹之物。
相较于他们这几日的凄风苦雨, 显国公府这头则端的是烈火烹油, 鲜花着锦。
因太后毒发时, 沈黛及时传召太医救治,且一直陪伴照顾左右,还险些遇害。这回寻到毒/源,救太后脱离鬼门关, 她亦占了头功。
天佑帝和皇后心里不胜感激,又过意不去,故而破格封赏她为“圣缨郡主”。
且不说郡主这头衔如何,光是这其中的“圣”字,就足以令满朝震惊。大邺立朝以来,王公贵族多如牛毛,可所赐的封号也就那些褒奖溢美之词。
能获此等殊荣的,她是唯一一个。
随封号一起赐下的珍宝更是装了好几车,衔头咬尾送进显国公府,直将门庭前的路全堵了个干净。族中子弟也跟着沾光,加官晋爵者不在少数,不仅没抄家,风头还更胜从前。
“啧啧啧,你一个郡主,现在倒比我这个公主过得还风光。”
苏清和抱着知老爷,在沈黛闺房里溜达,对着满屋的宝贝连连咋舌,“连皇祖母醒来后,第一个唤的也是你的名儿,非催我过来瞧瞧。不瞧倒好,这一瞧,都把我给瞧委屈了。”
沈黛笑了笑,斜歪在美人榻上,猫儿似的眯起眼,惬意地抻了个懒腰。
这几日,她一直在家中静养。无论外头发生什么,母亲都不让她管。说一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也不为过。
她本就是个懒的,这一歇,就把自己给歇圆了一圈。
可脑袋却没闲着。
听苏清和提起太后,沈黛翻了个身,曲起手肘垫在脸颊下,“救皇祖母的解药,真是苏含章制出来的?”
鬼美人花于中原并不常见,其毒/性在医书上也未曾有过详实记载。纵使沈黛弄明白了太后中/毒的始末,太医们仍束手无策。
可偏偏,苏含章却配出了解药。
太后服下后,没多久便退了烧,当晚就恢复了意识,能正常说话进食了。
一个连自己身子都调养不过来的人,竟有本事救别人?
苏清点了下头,“是他制出来的。父皇当时也奇怪来着,他只说自己是久病成良医,这几年在外养病,有幸结识那鬼医,同他修习过两年医术。闲暇时,也好搜集孤本医书打发时间。可巧就曾读到过这鬼美人花的记载,所以才知道解法。”
“左右最后是真治好了,父皇也就没多问,赏了他不少好东西,还答应把这案子全权交给他处理。”
说起这个,沈黛心里就窝火。
那日,戚展白将她从语海楼救出,她念着楼里还关着位神秘的哑女,便想让戚展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带走,秘密调查。
——太后如此关心这座语海楼,保不齐,就是跟那哑女有关。
奈何半路杀出这么个程咬金,接了案子,带走元韶容和那位内侍也就算了,还拿“保护现场”为由,把他们的人全拦在外头,一个都不让进去。
等他们忙活完,沈黛再过去寻人,那哑女早没了踪影。
也不知是被苏含章当作证人带走了?还是她发现情况不对劲,自己悄悄跑了?
反正线索到这,是彻彻底底断了。
沈黛揉着眉心叹了声,有些泄气地倒回美人榻上。
案角的金猊幽幽吐出一缕一缕薄烟,香气氤氲,被窗外吹来的一阵薰风带乱。沈黛盯着那飘渺的轨迹,脑海里一时思绪翻涌。
其实,论起亲疏,他们这孙子一辈中,同太后走得最近的,不是她,也不是戚展白,而是苏含章。
那是个奇怪的家伙。
脸上总挂着谦和的笑,跟苏元良很像,但又不一样。苏元良的谦和,源于对红尘烟火的执迷不悟,简而言之,媚俗;而他的谦和,却是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漠,看着在笑,眼里却是空的。
同他对视久了,会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沈黛对他也不甚了解,只知他出身不高,母亲只是浣衣局的一个小小宫人,阴差阳错下承了一夜雨露恩泽。
陛下怕皇后知道了会伤心,将这事瞒下,赏了点银子就把她打发了。
可后宫那些未得宠幸的嫔妃却把她视为眼中钉,随便按了个罪名,将她丢去掖庭受罚。以至于后来,她怀了龙种,在掖庭诞下皇长子,最后死在了掖庭,陛下都不知晓。
等陛下得知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时,苏含章已经在掖庭住了八年。
怕生,不识字,话都说不利索,完全没有一个八岁的皇子应有的风采。这一身病根,也是那时候积攒下来的。
陛下心里愧疚,但到底是不喜这么个呆呆傻傻的儿子,让他入了皇家宗室,便没再管过他。倒是太后心疼他,将他召到身边亲自教养。
苏含章也不负她望。
短短两年时间,他就将之前落下的所有功课全部补上,且还远远赶超了其他兄弟姐妹,可谓业精六艺,才备九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