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1 / 2)

视线茫茫望向天顶,阴云密布,一丝星辉和月光都没有,混沌苍黑一片。似有雪沫子落在脸上,犀角灯氤氲开团光,隐约能看见雪坠落的走势,沙沙的,跟撒盐一样。

这样落魄的局面,更易叫人胡思乱想。

沈黛抿了抿唇,有点想哭。

大约是秋末冬初的草原太过萧瑟,也或许是生病的缘故,她变得格外敏感,心里沉重得像灌了铅。明知多思无益,她还是总控制不住,将戚展白的躲避,同爹爹的事联系到一块。

努力想把这念头抛出去,可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这些,一轮一轮地,跟凿子用力刻在她脑子里一样。

难不成......他们真就要因为这个完了?

光是想想,沈黛悬在半空的心,便一阵阵痉挛收缩。

前世那种孤寂感,又顺着四肢百骸蔓延上来了,她抽噎了声,脸在膝头辗转,央求地唤道“小白......”

却也就在这时,草地上有“沙沙”的轻响。沈黛心里蹦了蹦,还未及抬头,顶上便“哗啦”罩下一片温暖,带着她熟悉的冷香。

“这么晚了,你跑这里来做什么?”戚展白脱下自己的氅衣,焦急盖在她身上,两手捂住她纤细的双肩,上下细细地搓揉取暖。

犀角灯毫无遮掩地照在他脸上。

他瘦了,才几日没见,腮帮子都凹了进去。嘴巴一圈留了淡青的胡渣,原本俊秀的凤眼也布满憔悴的血丝。

只是望着她时,依旧熠熠生着璀璨的光。

但也仅是一瞬,他眉眼间便凝结冰霜,“这是戈壁!要是走丢了,我看你......”

却听一声极其细弱的呜咽,沈黛扬起一双通红的大眼睛,大喊一声“小白”,便钻进他怀里哇哇大哭。氅衣从她肩头滑落,她也顾不上捡。

“你这几天跑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你怎么这么坏啊,我生病了,你都不来陪我......是不是因为我爹的缘故,你再也不喜欢我了......是不是?小白......”

她没头没尾地一通哭,捏着小拳捶他肩膀。人哭得撞了气,一张苍白的面容仿佛夜风中的芙蕖,下巴莲萼尖尖,娇嫩的眼尾晕开薄红,纤瘦可怜。

戚展白嘴里剩余的半截训斥,就这般堵在了嗓子眼里,再发不出任何声响。温热在他衣襟湿了一大片,蔓延至左边胸膛。腔子里微微抽疼,片刻,又化开一片异样的柔软。

若说自己完全没有因为凤澜郡主的话,而心生波澜,那必然是假话。他不是圣人,吃五谷杂粮,自然有他自己的软肋。这几日,他也的确有躲着她的意思。

但不要她,不喜欢她,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丫头表面看着大大咧咧,万事不经心,但实则比谁都敏感。养死一朵花,她都能难过十天半个月。他害怕自己没收拾好自己的状态前,会吓着她,惹她多想,这才尽量躲开她。

没成想,竟适得其反。

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她,现在却发现,到底还欠了些火候。

戚展白气恨地捶了下自己的腿,为自己的粗心,让她伤心成这样。

他捡起地上的氅衣抖了抖,披回沈黛身上。一手揽着她的肩轻轻拍抚,将她收入怀中,另一手轻柔地帮她拭泪。晶莹越涌越多,他也未显出半分不耐。

此刻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显得空洞虚假,不及陪伴来得实际。

渐渐,沈黛从崩溃的边缘勒马回来。

哭够了,混沌的脑子清明不少。有些事光靠躲是没用的,藏着掖着地慢慢磨,比伸脖子干脆利落来上一刀更痛苦。长痛不如短痛,是分是合,摆在明面上说清楚了,对谁都好。

拿定主意,沈黛坐起身,双肩还在打颤,却固执地从戚展白怀里钻出来,“我、我有话同你说......”深吸一口气,抬眸看他,“今日必须说清楚。”

她还没说是什么事,戚展白忽然凑过来,唇落在她额头上,似一只蝴蝶轻触一朵初放的豆蔻,仅一瞬的接触,留下的却是无尽的旖旎。

“想知道这几日,我都在做什么吗?”

他微笑着,一瞬不瞬地望住她,声音迷离而带着一种摇曳的神思。面容虽染着薄薄的倦色,却奈何五官生得实在好,明玉雕琢成的一般。此刻被犀角灯些微的光照映着,投下金红色阴影。

便是这阴影,也比寻常人好看百倍。

边说,他还边拉住她的手,轻轻捏她手心,像只幼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可怜兮兮地摇着尾巴,低声呜咽着跟你道歉。

沈黛呆呆地眨了眨眼,思路很成功地被他拐跑了。

心里有些气,这家伙什么时候也学会用美□□惑她了!而更气的是,她现在,竟还真生不起气来了......

鼓着两腮气哼了声,沈黛侧眸觑眼雪夜下的戈壁,“你的意思是......现在进去?可是天都黑了......”

大晚上进戈壁,西凉经验最丰富的老牧民都不敢这么做,太危险了!

戚展白却只是云淡风轻地一扯最近,“相信我吗?”

沈黛眼睫一顿,怔怔瞧这他。

也不知是今夜雪色太过迷离,还是只是她的错觉。她好像在他飞扬的眉眼里,看见了几分桀骜不羁。

这可是戚展白啊!

被戚老太太教导得,循规蹈矩了二十年,也稳重了二十年。

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沙场之中,他都只按既定计划行事,一旦现实偏离计划,他都会立马停止,绝不冒险。似这般明知前方有危险,还由着性子胡来的事,可从来都不是他的做派。

许是叫这目光感染,又或许,她心底深处本就和他一样,藏着一份不甘世俗的桀骜,沈黛弯了眉眼,毫不犹豫地点头,“嗯。”

相信他吗?

自然是信的。

只因他是戚展白,她敢把自己的命,都毫不保留地交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