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2 / 2)

仲春时节,柳丝吐绿,芳菲斗艳,一片欣欣向荣。与此同时,大地万物阳气升发,人体内肝气日渐旺盛,极易肝气郁结,损伤五内。

顾熙言身边陪嫁来的丫鬟婆子里,有两三个是母亲顾林氏从林家带来的家奴,因受了杏林世家的世代浸染,颇为看重时令养生之道。

故而,前两日,王妈妈特意和厨子交代过一声,叫小厨房里颇为应景地做了些补虚气、祛肝火的吃食,以求五内协调,阴阳平衡。

黄花梨木小方桌上,摆着一例清蒸蟹粉狮子头,一例烫干丝,一例蟹黄小笼,一例油焖春笋,一例百合莲子桃胶羹。

顾熙言每日早起都有些泛酸吃不下东西,经过这小半年的时日,小厨房也渐渐摸清了主母的习惯,每日呈上来的早膳秉承着“少量多样”的原则——每样吃食分量都不多,但胜在色香味俱全,足以叫人食指大动,胃口大开。

那竹编的小蒸笼里盛放着寥寥三只蟹黄小笼,靛玉夹了一只放到顾熙言面前的粉彩碗碟中,劝道,“小姐,空腹饮茶最是伤胃,不如先吃点东西垫垫。”

那小笼包只有婴儿拳头大小,皮薄馅儿多,隔着晶莹剔透的包子皮儿,隐隐能看见里头饱满的蟹膏蟹肉。

顾熙言点点头,夹起蟹黄小笼轻咬了一口。

一口下去,包子的汤汁瞬间在口腔里四溢开来,满是蟹膏的鲜美与丰腴。

顾熙言正吃的开怀,那厢有丫鬟打帘子进来道,“秉主母,侯爷下朝回府了。”

顾熙言闻言,不由得一愣。

以往每日萧让上朝,算上花费在路上的时间,大抵要耗时将近两个时辰才能下朝回府。今日怎么刚过了一个时辰就散朝回来了?

顾熙言正满心疑惑,那厢男人已经打帘子进来了。

顾熙言见状,忙放下筷子起身上前,亲自解了男人身上的玄色织锦披风递与一旁的下人,拉着男人的大手坐到锦榻上,笑道,“侯爷今日散朝的格外早些。”

萧让接过下人递上来的茶盏,饮了口清茶,“皇上龙体欠安,今日早早便散了朝。”

原来,近日成安帝的风寒病症日渐加重,太医院开了四五次药方,成安帝一连喝了半个月的苦药依旧不见好转。

今日金銮殿早朝,那翰林掌院学士胡文忠胡大人刚出列准备启奏,成安帝竟是捂着心口咳嗽的喘不过气来,无奈只能中途散朝。

顾熙言听了,心中暗想,上一世成安帝便是缠绵病榻,不理朝政,四皇子和太子才会肆无忌惮的大起干戈。可是,上次除夕宫宴上,顾熙言远远望见成安帝,觉得这位真龙天子声如洪钟,步伐稳健,看上去身子还硬朗的很。想来,成安帝这次身染风寒应该只是一场小病小痛,很快便会痊愈。

萧让对成安帝染病一事并不过多赘述,他神色淡淡,扫了眼桌上几碟像是没动过一般的吃食,不禁皱了眉,“夫人早膳竟用的这样少,和那小猫的饭量也差不了多少。这么下去,身子怎么强健的起来?”

顾熙言颇为不好意思道:“妾身今日起得晚了些,故而早膳也用的晚了些,草草吃了一点便觉得有些腹胀了。”

今日萧让一早上朝去了,没了男人在枕边骚扰,顾熙言舒舒坦坦地睡到自然醒,方起身洗漱用膳。

顾熙言的性子素来慢腾腾的,因今日不用处理内宅事务,日晒三竿的时候才起了床,一边儿睡眼惺忪地发着呆,一边儿不紧不慢地用了盏明前龙井,一只蟹黄小笼足足吃了半晌,一不留神儿便吃到了萧让回来。

萧让抬手揉了揉美人儿的发顶,“夫人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可莫要一味追求身姿纤细而过度节食……那般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本候竟不知有什么好看的。”

最近盛京城中十分流行纤弱之美。顾熙言生来娇弱,奈何骨纤肉丰,摸上去总是肉乎乎的。

从去年出阁到现在,不知不觉之间,顾熙言的身量足足长了半头之高,如今站在萧让身旁,竟是堪堪到了男人肩膀的地方。

顾熙言笑着点了点头,红唇一张一合,“妾身记下了。厨房里做的佳肴美味至极,妾身才不舍得为了腰肢细上三分而刻意节食呢。”

“哦?”萧让看着美人儿饱满的唇瓣,声音顿时低哑,“今晨上朝十分匆忙,不知这例蟹黄小笼滋味如何?本候这便来尝尝……”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俯身,想要凑过来轻尝那粉嫩唇瓣里的香甜滋味。

顾熙言见状,眼疾手快的伸手捂住男人的薄唇,另一只手推拒在男人的胸前,满面红晕,“侯爷又这般、又这般没个正形!”

那小手儿严严实实地捂在男人的两片薄唇之上,萧让望着那如避洪水猛兽一般的美人儿,低声轻笑一声,竟是在美人儿掌心轻舔了一下。

又酥又麻的触感从掌心传到四肢百骸,顾熙言被男人猝不及防的举动惊到了,忙抽回了小手儿,眼神闪躲,满面羞愤,“侯爷不是还要去演武堂仪式议事吗……眼下时辰不早了,侯爷还是快快起身去吧!”

听着这赶人的话,萧让不再恶意作弄美人儿,终是忍不住俯身在她脸颊上用力亲了两下,方噙着笑意大踏步离去了。

……

演武堂。

骠骑将军郑益面有虑色,“自打韩国公回京,四皇子行事愈发肆无忌惮。如此下去,不久之后只怕要出现双龙夺嫡的局面!”

萧让将手中的信函拍在桌上,神色喜怒难辨:“那小公爷韩烨有将相之才,四皇子得其效力,自然是高枕无忧了大半。”

舆图之前,中郎将苏检手执竹笔,在淮南道、江南道上划了两个圆圈,“韩国公老公爷赋闲多年,如今整个国公府的家业都握在这位小公爷手中。”

“韩国公一族盘桓江南、淮南一代。韩烨此人生来便有心疾,意志坚韧非常。六年之前,老公爷落下腿疾,韩烨因故离京,在两地历练整整六年。属下曾听闻,韩烨其人手段狠辣,行事素来快刀斩乱麻,初到之时,仅用了短短三个月便将两地驻军整治地服服帖帖,兵法部署上更是环环相扣,缜密得当。”

“不错,”骠骑将军郑益道,“如今韩烨一朝回京,想必是为四皇子成大事助力,此人深沉莫测,实在是不可小觑。”

萧让盯着墙上的行舆图,望着那密密麻麻的城池关隘深思了半晌,轻启薄唇,“东宫太子乃是圣上钦定的储君之位,太子之外,任他有济世良才,神人相助,依旧是名不正言不顺。”

屋内众人闻言,皆是两两相望,神色惊异,“侯爷心中可是有了决断?”

不久前的江南之案,对东宫太子李琮而言,是祸事,亦是福事。

太子李琮生性仁慈和善,遇事常常优柔寡断,成安帝曾多次当着群臣的面儿痛斥过他这一点。可是这次江南一案,却叫文武百官看到了不一样的东宫储君——面对外戚谢王两家因罪流放,太子李琮却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决绝果断,就连成安帝也暗自惊叹于他的原则坚定,底线鲜明。

俗话说,“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隅,不谋大势者,不足以谋一时。”

太子李琮这番为了天下黎民大义灭亲,秉公灭私之举,真真是帝王气象,不仅叫文武百官对其颇为改观,更是得了朝中多位元老的赏识。

萧让靠在椅背上,面色疏朗,“世事汤汤而下,我等为人臣子,唯有顺势而为。若真到了兵戎相见那一日,自当鞍前马后,维护东宫正统。”

骠骑将军郑益道,“侯爷明鉴!那四皇子从小狠辣阴毒,实在不是帝王之相。若四皇子一朝登上御座,只怕是天下万民之灾殃,文武百官之祸事!”

中郎将苏检放下手中竹笔,“所谓飞鸟尽,良弓藏,历朝历代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之事都不新鲜……太子仁义敦厚,四皇子阴沉狠辣。若真到了针锋相对那一日,属下们自然是唯侯爷马首是瞻,择东宫明主而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