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论不休的太极殿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奴才奉平王殿下之命,把祈王殿下的遗体护送到宫中!现已安置在德先殿,还请诸位大人移驾。”
李广带着一队人走进殿中,殿中众人听到此言,俱是大惊失色。
德先殿是距离太极殿不远的一座偏殿。大家匆匆赶过去,目光都看向了停在大殿正中的棺椁上。
是一只琉璃棺,透过棺盖,能十分清晰地辨认出死者的面容。
刀削斧刻般的轮廓,清冷而俊美,双目安静地闭合着,投下一片青影。这张脸,大家都很熟悉,正是祈王。
李广道:“祈王殿下不幸落入御雁峰底,平王殿下一直派人搜救,所以才没能及时回宫。”
许久没说话的镇国公叹道:“平王殿下向来义重,曾多次与我说过,祈王殿下是尊长,他合该礼让与他。”
李广道:“镇国公大人所言极是,这回,平王殿下也是因为不想在祈王殿下故去时窃取尊长的帝位,才迟迟不愿回京。”
面对忽如其来的祈王的遗体,邢国章乃至其他“立祈派”都是猝不及防地呆住了,哪儿还有心思听他们说了什么。邢国章回过神,走过去仔细查看那琉璃棺,只觉得死者面容虽是祈王,却似乎有哪儿不对劲儿。
马卓文半眯着的眼终于张开了,视线不动声色地在李广身上转一圈。
“诸位同僚,如今祈王殿下已经薨逝,我以为,国不可一日无主,应立即去御雁峰迎接平王殿下,请平王殿下来主掌大局!”孙铭大声道。
“慢着!”邢国章道,“既是祈王殿下的棺椁,为何不见祈王府的人跟着,反而全是平王府的人?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待查清呢!”
“如今事实都摆在眼前,刑大人为何还执迷不悟?”说这话的是户部侍郎耿阳,这几年都跟在平王麾下。
双方又争执起来。殿中许久未曾说过话的晋王忽然淡淡开口:“靖北王还没到,还是等靖北王爷来了再说吧。”
大家这才愕然发现,今日靖北王竟然不在。
靖北王在朝中地位更甚于晋王。如今虽然不再有实权,可这么多年积下的威严和名声,那是如今任何一个朝臣都比不上的。
众人纷纷看向同样一直没开口的靖北王世子宁知墨。
这位年轻的中书侍郎脸色凝重,已经有着久居朝堂的镇定沉敛。他还在查看那琉璃棺,这会儿抬起头道:“家父马上就会赶到了。”
“靖北王驾到!”殿外刚巧响起通传声。
一身紫金色蟒袍的靖北王身形魁梧健硕,大步走进殿中,手上端着一份明黄的诏书。
“这是先皇留下的传位诏书,尔等还不跪下接旨?”
“先皇诏书不是在太极殿中么?如今已经不见了,这是大家都看见了的。靖北王手中怎会又冒出一份来?”孙铭道。
靖北王冷哼一声,“先帝就是以防某些心怀叵测的小人作祟,才复抄了一份放在本王这里。”
靖北王不愧是历过无数沙场的,神色冷厉,声如洪钟,许久未曾显露的气场仍然不减一分威力。
不管是不是情愿,众人都只得纷纷下跪。
他抖了抖手里的诏书,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已感年迈体乏,时日无多,然国不可一日无君,特立此诏,以安社稷。皇四子琰,深肖朕躬,乃朕之元后嫡子,待朕归天后,着其继朕登基,即皇帝位,钦此!”
他把诏书丢给众官员,众人看见上面红艳艳的传国玉玺印记,不得不承认这份遗诏的真实性。连林海都找不到这份诏书的破绽。
“如今祈王也已经薨逝,这份诏书又有何意义?”孙铭指了指那琉璃棺。
“谁说新帝薨逝了?”严末忽然开口道,“孙大人可别闪了舌头。”
恰巧又响起一声通传,“祈……祈王殿下到!”
前一刻还看见了遗体,这会儿就看见人了。德先殿的通传太监都有点不敢置信,差点结巴了。
赵琰不紧不慢地走进德先殿时,身着雪白的缟素衣袍,墨发亦束在白色发带上,容颜冰冷而瘦削,眸光却一如往昔的从容清隽。
殿外日光正烈,照在他颀长挺拔的身形上,落下长而沉静的影子,透着几分运筹帷幄的沉稳与不容忽视的清贵。
在一片安静中,赵琰走到琉璃棺旁,低头看了看,“这面具做得可谓巧夺天工。”
忽然,沉重的琉璃棺盖朝一旁飞出,“嘶拉”一声,赵琰已经把棺中遗体的面具取下,放在手中看了眼,便用内力将之毁成碎片。
棺中的人又换成了另一张死气沉沉的陌生面庞,带着死去之人的青灰色。邢国章这才想起是哪儿不对劲儿了,因为那张面具光泽太好了,根本不像是已经死了好几日的人的脸。
赵琰的视线落到想从后面溜走的林海身上,淡淡道:“林公公不必去找严渭了,你以为他会听你的吗?”
也是在那古墓里,赵琰才忽然意识到,为什么荣贵妃能在姚淑妃和文皇先后倒台的情况下,把自己与韩皇后的死撇的一干二净,原来是有一个极好的帮手。只不过林海此人狡诈多面,虽然投诚荣贵妃,但对景元帝也一直忠心耿耿,才能隐藏至今。
至于严渭,便是荣贵妃眼中,荣宓留给她的“好用的人”。严渭还只是一名统领时,就开始对荣贵妃投诚,当时靖北王府暗中给赵玹拓展势力,严渭参与过不少。就连当年的宁知书都没看出严渭原是赵琰的人。后来,他和荣贵妃一直暗中联系,间谍做久了愈发炉火纯青,也难怪荣贵妃至今都蒙在鼓里。
同一时间,华阳宫中众嫔妃看见荣贵妃忽然神色大变,跌跌撞撞地起身走了。
刚走出华阳宫,一个小内侍急匆匆跑过来,看见荣贵妃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娘!不好了!严……严小将军把祈王殿下放进宫了!”
按照荣贵妃和林海的计划,严渭原本该奉命守住禁宫大门的。
荣贵妃神色大惊,“怎么可能?”
“真的…真的是这样…”那小内侍忽然神色惊恐地看向荣贵妃身后,朝他们走来的不正是时任京城禁军总统领的严渭?他身后还跟了许多带刀侍卫。
“荣贵妃蓄意掩藏先帝驾崩的消息,又窃走先皇传位诏书,意图谋反,还不快给我拿下。”严渭走到呆怔的女子跟前,声音冷厉无一丝感情。
德先殿中,赵琰看着脸如死灰的林海,淡淡道:“公公跟在先帝身边几十年了,先帝对你一直恩宠甚隆,十分信任。而你,却做出窃取诏书意图谋反的事情,难道不觉得有愧于先帝?”
林海道:“老奴…听不懂王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