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在地上滚了一圈,拍拍尘土淡然爬起的少年仰起头看她,望见她这罕见的犯怂模样,轻轻笑了起来,唇角微弯。
然后冲她张开了双臂。
“下来,我接着你。”
祝可以想说自己看着瘦,其实一点都不轻。
但他仰头看着自己的时候,周身笼罩在穿过树叶照下来的细碎阳光里,浓眉俊眼扬起,像是一株长在地上的永生树,充满了勃勃生机。
让她瞬间哑了言。
这一刻,她心里突然想,神啊,能否让面前的这个少年永远都如这般模样。
即便才从那消毒水满布的房间里逃出来,身上无衣,肚里无食,历经风霜磨砺,也能意气风发地扬起身后的无形大氅,在劫后战场上对她笑得明朗。
她眨了眨微湿的眼眶,莞尔一笑,无声闭上眼,纵身跳了下去。
下一秒,身子毫不意外地落入了强劲的臂弯里,鼻尖扑满了少年清冽温暖的气息。
*
在走廊上的护士丝毫不讶异地看着vip病房里相继冲出一个面色寒森的老人,一个梨花带雨的女子,还有一个西装革履的黑道大叔,耳边听着里边时不时传来的置气斗嘴声,只觉得这回住进来的病人真是了不得。
明明就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却时常表现冷静得像是个浸淫社会多年的成年人一样,薄唇轻启间,就能把一片人给气得天灵盖冒烟。
她知道一直都有人在这里守着他,有的时候是那个香水满溢到把医院消毒水味道都遮盖完的温婉女人,有时候是那个踏出电梯时满脸不快,走到病房门口又瞬间转变为讨好表情的,一个三十余岁年纪的男人。
更多时候就只有那几个闷不吭声的黑衣男轮流值着班,跟脑子瓦特了一样,在夜晚的医院里也依旧戴着墨镜,面无表情地在房间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而那个拄着拐杖的老人每每来的时候,就会把这些黑衣人都遣散掉,进去房间没一会,又气冲冲地跑出来。
也不知道聊了些什么,能气成这个模样。
她有一回在一旁换消毒液的时候,偷偷地听到几句。
“你不要总以为我没办法治你,这回你不承认自己错了,我就不放你回去上学,看看咱么谁拗得过谁!”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暗叹气,心道这世上哪有家长用不上学去威胁小孩子的,现在的孩子哪个不是一年到头盼着放假?估计听到这句话,心里早就乐翻了。
结果那少年眯起了细长冷冽的一双眸,声音如同结了冰一般寒凉:“你最好快点放我回去学习,不然我就绝食给你看!”
护士:“…………”
现在的孩子,学习思想都这么超前的吗?
她又暗叹了口气,同时在心里默默开始十秒倒计时,结果还没数完,剧烈的摔门声就‘砰’地一下传来。
她了然地摇摇头,收拾好手头上的东西准备出去,那少年却喊住了她。
“护士小姐。”他的声音低沉好听,已经过了男孩的变声期,磁性又有力量,喊得她耳红心跳转过身。
“能借你手机用一下吗?我就打个电话。”收起了浑身的刺的少年,倒是非常地温和有礼,眼神澄澈如幼童,波光四溢,十分乖巧。
让她差一点点,就想要点头答应。
还好,她知道住在这里的人她一个都得罪不来,万一有个什么差池,她怕是丢了饭碗都赔不起。
看到她默然摇头后,少年垂下眼眸,耷拉着耳朵,周边仿佛绕满了低落和悲伤的小泡泡。
她紧咬着牙,几乎忍不住冲动想要答应他。
还好,他先半秒妥协让步了。
“那能不能帮我给一个号码发一条短信?不用多说什么,就跟她说,我很好,不用担心。”
她想了想,觉得这句话也没别的什么意味,基本不具有什么危险性,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并且依他的吩咐,偷偷地给他拿来了一些小面包。
想到这里,她突然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有些犹疑地问坐在护士台前的同事。
“里面是不是很久都没有传来声音了?”
*
回到地面的祝可以茫然地歪了歪头:“短信??哦我记得,是收到了,但就写了七个字‘他很好,不用担心’,我以为是诈骗的,就那种‘你儿子打架了被抓进了派出所,没什么大碍,不用担心,但要交一万块的保释费才能出来’的诈骗手段,你听说过吗?”
许随:“……………………”
作者有话要说:许随【哑口无言】:这一刻,我竟然不知道该怪小护士,还是该怪祝可以,脑洞清奇
第29章 第29课
许随身上还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脚上的拖鞋在跳下来的时候落了一只挂在空调架上,看起来有些狼狈。
祝可以打算领着他去买一套全新的装备,再带他去吃顿饭,补充一下能量。
最后给自己买一根可爱多,以表彰她这个跟着儿子一起跳窗的感动中国十大父亲。
许随却低头望了望两人身后的影子,思索一会,问她现在是什么时间。
“两点半不到,回去应该可以赶上第三节上课。”
结果许随听了之后,拉起她的手腕,直直地绕着这栋楼走了半圈,找到了楼梯间的位置,快速地潜上了六楼。
祝可以乖乖地跟着,不发一言,虽然也不太明白他们刚刚才翻窗下来,又气喘吁吁地爬楼梯上去的意义。
六楼是除了天台之外的顶层,许随领着她从楼梯间出来,轻车熟路地拐了几道弯,到了一间病房前想要推门时,被一道来自身后的声音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