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2 / 2)

武祯也没说什么,又抽了根签扔在他面前。

神棍看一眼,再度放回去:“再抽一次。”

武祯继续抽。

第三根签放回去,神棍叹气,将签筒放到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黑封书册。“这回普通的签和卦算不出,待我用无字书试试。”

武祯探头去看他翻书,那本书里面是一片空白的,就像神棍的名字‘无字书’一样,是一本无字天书。武祯一度猜想,神棍是个书妖,这本无字书就是他的原身。

“我好奇很久了,这书里面到底写的什么?”武祯凑过去看,但和以往的许多次一样,依旧是什么都看不到。

神棍摇头,有些得意,“这世间能看见的,恐怕只有我一个。而且这里面不是普通的字,也非是固定的内容。”

武祯很小的时候就成了‘猫公’,那时候正是调皮的年纪,整个雁楼被她闹腾的没个安生,所有能引起她好奇的东西都被她悄悄倒腾过了,包括小白蛇那个白蛇手镯,斛珠的珍藏,当然也有神棍的这本无字书。从那时候起,神棍就再不敢把自己这本书乱放了,必要随身携带。

如今这个年纪,武祯对这本无字书的好奇已经没有从前那么严重,于是只架着腿催促,“好了没,不就是看个姻缘吗,哪里要这么久,从前让你给我算点什么,也不用这么麻烦啊。”

神棍自己也感到奇怪,他埋头翻书,嘴里嘀咕:“不简单啊,不简单。”

武祯等了一会儿,见神棍还在翻,只能无聊的抛起竹筒玩,“好了没?”

“快了快了。”神棍头也不抬。

武祯的耐心不好,就在她准备起身走人的时候,神棍终于抬头了,他合上书,神情严肃的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眉开眼笑起来,一片老父亲的欣慰慈祥道:“恭喜,这次你的姻缘到了,可以嫁了。”

说罢,却见武祯并没有露出什么欢喜神色,淡淡的,无悲无喜的哦了一声。

神棍把不准她在想些什么,这孩子从小就这样,笑嘻嘻的时候不一定是开心的,面无表情的时候也不一定就是不开心,总之难以捉摸。

“发生什么事了,忽然想测姻缘?”神棍正色问。

武祯忽而皱了皱眉,说:“我本来早该死了,不,我那时候确实已经死了,是上一任猫公救活了我,把我变成这样。”

“我这样,不适合和普通人在一起,姻缘不该强求。”

“算了,不说这些,没趣。”

武祯站起来,甩了甩腿,一跃上了高墙,又低头往下看了一眼,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扔下去。“喏,去买双新鞋,脚趾头都露出来了。”

神棍伸手一接,是个莲花型的金锭子,够他买两百双新鞋。猫公明明有钱的很,就爱昧他那几文讨来的钱,纯粹就是手贱无聊。

武祯走在人家的屋脊上,她夜间散步的时候从来不爱走寻常路,就爱往屋顶屋檐上走,可能是当猫的时日久了,也就越来越像猫。

她稳稳的走在人家屋脊上,低头看着下面灯火璀璨的街道,觉得有些没意思。这里的每一处她都熟悉,没什么好玩的了。

溜达了一会儿,武祯离开妖市,决定去平康坊找自己另一位副手斛珠,她那里热闹,有许多娘子们唱歌跳舞。不过,她路过平康坊一家妓馆的时候,听到了个耳熟的声音,便停了下来。

她是把人家屋脊当路走的,屋里有什么动响她都听得清清楚楚。此刻她脚下那屋子里就传来一阵猫叫似得呻.吟。

武祯当然知道这声响是什么,她蹲下来,掀开几片瓦往下看。下头屋子里一男一女在办事,人间乐事。男子正是和她不对付的吕家郎君,就是从前差点和她定亲,又因为斛珠和她打了一架,后来还不断找她麻烦的那位。

这位吕郎君也是个将妓馆当家住的主儿,武祯瞧他吭哧吭哧的办着事,也不急着走了,一屁股坐在屋脊上,手指间转着一片瓦片,听着底下的声音。等到觉得差不多时候到了,她忽然压低着嗓子朝那小洞里面大声吆喝了一嗓子:“不好了着火啦!!”

底下响起一阵慌乱惊呼,还有什么东西摔倒的哐当声。武祯将手中瓦片一扔,不管下面房中的兵荒马乱,拍拍屁股跑了。

所以吕郎君被惊天霹雳一嗓子吓软又摔下床磕着腰,不得不捶床怒骂的时候,武祯正坐在一堆相熟的漂亮娘子中间,和她们一起行酒令。

第6章 第六章

暖风徐徐,城南玉带池上,画舫游船三三两两,行人走在岸边都能清楚听到舫中靡靡乐声,悠扬婉转,令人熏染陶醉。

玉带池是一条人工开凿的河渠,并不如何宽,大约只得四五艘船并行,但长度可观,乘船绕一圈,一日时间差不多就没了。这会儿其实不是玉带池最热闹的时候,最热闹的当属前段时间,那会儿玉带池两岸种植的桃李杏花开的正好,远远望去,笼着一层烟雾云霞般,纷纷扬扬落下的花瓣,几乎铺满玉带池的水面,而行船更是多的几乎将玉带池堵个水泄不通。

风流才子诗人,踏春女眷,上至贵族下至平民,人人都爱往玉带池这边观花赏景,享受大好的明媚春光。但如今,花都已谢了,只剩下两岸连绵的青青杨柳,在风中浮动,不时落下一些纷然柳絮。

武祯倚在一艘画舫的二层窗边,眯着眼睛打盹。她那些小弟们都在一层,隐约的打闹声和琵琶乐声不断,让她睡的有点不太.安生。

没过一会儿,有轻快的脚步声上了楼来。武祯睁开一只眼睛,瞄了一下。是梅四郎君,他抱着两张画,兴冲冲的跑过来,“祯姐,找到你了!你怎么又一个人躲在这睡觉!”

武祯坐起身,靠在栏杆上,困倦的道:“昨晚听歌听得太晚了,一大早又被我家那位老父亲喊起来,困死。”

她晚上偷溜去平康坊玩,快天亮了才偷溜回家,往日都得睡到中午起,今日可好,豫国公在家,早上全城钟声刚响了没多大一会儿,就将她喊起来用早食,接着把她拘在家里训.诫了一上午,好不容易偷溜出来,准备在这补个觉,却睡不好。

想到父亲武祯就要叹气,这回老头是铁了心的要让她嫁人,也不回寺了,说要等她和梅家大郎的婚事定下来之后再回寺,可以想见,这段时间,她是要不得自由了。

梅四不清楚自家老大遇到了什么,献宝一样的将手中的画展开给她看,“祯姐你看,我新画的,你给品鉴品鉴。”

武祯展开一张一看,是个青面獠牙的恶鬼,“嗯,不错,瞧着挺凶的。”

梅四小少年胸脯一挺十分骄傲,“这是我按照《妖鬼札记》里描述的‘青面獠’所画,若世上真有青面獠,定是长得如同我画中一样!”

可惜,并不像。真见过青面獠的武祯心中暗道。

梅四这个少年酷爱看那些野史杂记,尤其喜好各种鬼神故事,简直到了痴迷的地步,而他生平最崇拜的人,除了武祯,就是《妖鬼札记》的著者‘白蛇郎’。虽未见过,但梅四总说自己与白蛇郎神交已久,若见面必为知己。

总之,因为太喜欢《妖鬼札记》,梅四决定将这本札记里描述的所有妖鬼全部画一遍,待最后集结成册,再亲自去拜访白蛇郎,将画册送与他。其他人都不耐听梅四说这些神神鬼鬼的,家中人更是斥他不务正业鬼迷心窍,唯有武祯,不会因此笑话他。

梅四一聊起这个就有说不完的话,武祯还以为这次又要听这小子聒噪一下午,谁知没一会儿,他忽然停下了话头,站起来往岸边一指:“啊!是姓柳的那群人!”

武祯转头一瞧,看见岸边一棵大柳树下一圈围起的帷幕,里面坐着几位少女。一般贵族女眷出门游春踏青,便会这样用帷幕围出一片空间,避免被人打扰。

那几位少女好像也发现这边画舫上的他们了,凑在一起对他们的画舫指点了几下,不知说了什么,又一同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