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茂松落下一颗棋子,心里摇头,果然是苦肉计啊。
“茂松啊,你看, 这小子混账, 你有什么要求都不为过,我反正是交给你了, 给他留条命就行。说实话, 福妞这孩子从小我们夫妻俩没喜欢够, 福妞要是我女儿,这小子敢来惦记我女儿,我非抽死他不可。可是你看, 年轻人的事情……”
刘师长停了一会儿,豁出去了说:“我们两家这关系,叫我实在也不好开口,我开了口就好像是硬占你便宜,这么着,你要是能点个头,咱们管他娘的什么称呼什么辈分,你就叫我老刘,我还叫你茂松,别的咱不讲,你就当成全这个混账东西一片痴心了,你看行不行?”
瞧瞧,来了吧?
姜茂松叹口气,放下手里的棋子,望着门外太阳下站军姿的安亮说:“师长,你说咱们两家是什么关系,你用得着跟我说这些吗,可这事情,这是我点头的事儿吗?”
“怎么不行?”刘师长说,“我老刘豁出去这张老脸不要了,你点个头,成全俩孩子,我拿我这大半辈子的人品跟你保证,我们老刘家,绝不让福妞受半点委屈。”
“师长,你跟我说没用。”姜茂松说,“咱先不说别的,辈分什么的就按你说的,去他娘的,咱不管了。可他们两个年纪都还小,路还长着呢,福妞还要读完大学,就说安亮这孩子,军校刚毕业,前途大好,可这还没正经到部队报到呢,先在驻地谈上恋爱了,你是老师长,你还能不知道,他处对象是要跟上级打报告的,眼下能行吗?对他自己的前途是不是也怕有影响?”
“你拉倒吧你。借口。”刘师长脖子一梗,对姜茂松说:“他跟谁打报告?能不能打到你这个军政委面前?只要你点个头,比什么报告都牢靠,既然是福妞,你姜茂松认可了,比什么都管用。我又没强求现在就让他们公开订婚,我们两家大人答应了,那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你只要别硬拦着他们来往,别的事情,都由你说了算。”
刘师长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姜茂松就有些无奈地笑笑说:“老师长,这事情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四年后的事情,其实不如等四年后再说,我们两家的交情,他们反正一个在首都上学,一个在部队当兵,要是正常的通信往来,我也不会硬拦着,不过……”
姜茂松沉吟一下,苦笑:“其实安亮这孩子我是欣赏的,心眼儿有点多,不过我信你刘家教出来的孩子,不会歪坏。可是你也知道,福妞是大花一手带大的,这事情,恐怕还得听大花的。福妞是我妹妹,可一直当女儿养这么大,灾荒年都没挨过饿的孩子,总有些不谙世事,大花对她一向护得紧,平时比石头还疼爱,也就是他们从小认识,我们一家太相信安亮了,拿他当自家孩子,不然他们还真没有机会。”
刘师长听了,沉吟一下,也就没再说什么,两人居然真的下了一会儿象棋,姜茂松拿眼撇了外头的刘安亮几次,那小子一直端端正正站着,中午毒辣的大太阳可不好受,可刘师长愣是眼皮都没抬一下。
“老师长,”姜茂松笑着说,“你说安亮这孩子随了谁?可不是我说他,你跟嫂子,都是心眼比较实在的人,安亮这小子心眼儿可不少。”
“我也不知道。”刘师长落下一颗子,骂道:“小混账,喜欢人家喜欢疯了呗。今天不许吃饭,让他在外头给我站一天。”
“师长,虎父无犬子,这小子进了部队一准是个人才。”姜茂松笑道,“师长,亲儿子呢,你还真的要罚他毒太阳下站一整天啊?”
“往后他就不是亲的了。”刘师长眼睛都不眨地说,“我命不好没生出女儿来,往后儿媳妇才是亲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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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茂松回去跟田大花一说,田大花就撇着嘴说了一个字:“该。”
想抢他们家福妞,他自己使的苦肉计,那总得让她表现一下吧,谁让这小子为了福妞,敢跟他们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从田大花的角度出发,自家福妞是个文静乖巧的姑娘,真要嫁给刘安亮,只怕是心眼儿比不过他。不放心。
可田大花也仔细想过了,这年代,不是他们那个年代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才这么想,姜茂松便笑道:“你说他们两个要是将来真的成了,咱们福妞这心眼儿肯定使不过那小子。”
“我看他敢!”田大花哼了一声,要不是琢磨着安亮是真心喜欢福妞,两人也挺相配的,这小子滚远远的去。
结果第二天一早,刘嫂子就打电话来,说想叫田大花带上孩子们去玩。田大花还上班呢,想了想,就说中午带小平安过去。
中午她领着小平安到那儿一看,嗬,这两口子可真能折腾,昨天没达成目的,今天继续了。昨天刘师长罚站军姿,今天嫂子罚跪呢。
只见刘嫂子坐在沙发上,安亮则端端正正对着北墙跪着,脸色却有些忍不住的郁闷——罚站,罚跪,不带这么丢脸的,他爸妈就不能省点事儿,好好打一顿不行吗。
刘嫂子把田大花迎进屋里,刘嫂子见了小平安很是喜欢,就忙着给他找好吃的。田大花瞥了一眼,只当没看见,人家管教儿子,她插什么嘴呀。她不管,小平安可没那么配合。
小平安跑过去,拉着安亮问:“安亮哥哥,你干吗呢,你怎么跪在这儿?地上不脏吗?”
安亮这下子更丢脸了,刚一动弹,刘嫂子就一鸡毛掸子抽了过去:“好好跪着。”
这苦肉计使的。田大花无奈地挥挥手说:“嫂子,我看你也别罚跪了,跪这儿碍事,叫他出去吧,咱们俩也好好说说话儿。”
刘嫂子一听,立刻就借上田大花的话了,冲安亮喝斥道:“这也就是大花心软帮你说话,不然你给我跪上一整天。滚出去带小平安玩去,把孩子看好了。”
小平安一听,高兴地拉上安亮就走,说要去外面捉知了去。田大花看着平安有些好气又好笑,家里俩儿子,估计都不是她亲生的。
“谢谢您。”安亮还真厚着脸皮给田大花道了谢,也没下称呼,就领着小平安出去了。
他一走,田大花说话可就不遮拦了。
“嫂子,你们两口子也别折腾安亮了。至于两个孩子的事情,别的不说,我最相信的就是刘师长和嫂子你的为人,这么着,你现在就设身处地想想,要是福妞是你女儿,你打算怎么个安排,我听你的。”
刘嫂子可真没想到田大花直截了当这么说,愣了愣,还真想了老半天,就缓缓笑了说:“大花呀,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也是当妈的人,我要是有福妞这么个女儿,我一准也疼着护着。你看,安亮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你也相信他一下,更要相信我们刘家养不出心地坏的孩子。这么着,你要是答应,咱们做大人的就别硬干涉,俩孩子反正也不在一个地方,就让他们还像以前那样,正常保持通信,反正我们两家的关系,他们俩通信谁也不能说啥。别的,都等咱们福妞大学毕了业再说。”
还不是变相认可吗,这两口子可真是人精。田大花想了想,就点点头说:“嫂子,就按你说的办。”
两个男人费劲巴拉没办成的事情,两个女人三两句话就决定了。一个星期后,田大花先是送走了刘师长夫妻回西北,又把福妞送上了开往首都的火车。
安亮在许多天的煎熬忐忑之后,终于见着了福妞一回,在刘师长和刘嫂子动身回西北之前,姜茂松和田大花设了家宴,请刘师长和嫂子到家里来聚聚,像以前一样,包饺子,炒几个小菜,两个大男人又喝高了,居然唱了一晚上部队的歌儿。
安亮就在这种场合下见着了福妞,还有这段时间没少挨教训的石头,当着大人的面,三个年青人没一个敢造次的,私下里都没说上话,石头还是学生不许喝酒,安亮就老老实实地陪着父辈们喝酒。
是的,不管什么辈分,姜茂松和田大花在他心目中,就是父辈,是长辈,一辈子也变不了。
很快,安亮的毕业派遣手续到了,他正式到部队报到,从基层部队的副连职做起。
一切都没什么变化,也没几个人知道两个女人之间的约定,只是刘安亮从此悄悄改了称呼。他从那以后,就按照部队里的军职,见了姜茂松便规规矩矩叫首长,私下里见了田大花,他就只叫“您”。
两个月后,安亮才知道田大花到底给了他什么教训,当他一连写了四封信去学校,福妞都没有回信,却又因为学校的条件限制,没法通电话,简直都快要等得疯了。
一直到两个月多后,才终于来了一封信,福妞信上写到,大嫂交代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管给谁写信都不许太频繁。
刘安亮有点儿晕。同时也深深明白了一个铁的事实,这个家里,得罪谁也不能得罪田大花。
两人这种状态一直保持了四年,在这四年里,除了寒暑假见过福妞几次,两人便都分隔两地。看着当初青涩懵懂的小姑娘变成了光彩照人的女大学生,越来越自信漂亮,越来越沉静稳重,刘安亮简直说不清是喜是忧。
石头第二年顺利考上了军校的舰艇学院,实现了自己当海军的理想。
还有一桩大喜事,随军的姚青竹也在第二年生下了孩子,她和茂林的第二个儿子,茂林给取名叫明南。
“嫂子,不生了。”姚青竹打电话来跟田大花抱怨:“你说我们家,是不是就没有女儿的命,我怀孕的时候,就觉得他比明东乖,没那么好动,一直以为是个女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