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到嫉妒(1 / 2)

最后林岚分到一百块钱, 还有按照人口分的口粮。

韩老头儿把那一百块钱交给林岚的时候, 也是心脏直抽抽的, “大旺娘, 这钱来的不容易, 好好攒着过日子, 别乱花。”

千万别送回娘家去啊!

林岚笑道:“爹你放心, 我一定会好好花这钱的。”

家里还得置办家具、棉衣、棉被,还得上学,这一百块钱看着多, 其实也不抗花的。

她自己没感觉,还觉得一百块钱没啥,围观的几个人已经眼红得心里泛酸了。他们算算自己家, 连十块钱都拿不出呢, 人家可好,一下子就拿出一百来。

按照老太太那抠门样儿, 拿出一百来, 只怕还有五百到八百呢。

不少人想着这个两眼放光, 忍不住咕哝咽了口唾沫。

林岚接钱的时候, 拉了拉, 拉不动, 老韩头捏着钱恋恋不舍。

林岚用力,还是拉不动,立刻明白他的担心, 保证道:“爹, 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送回娘家去的,我有五个孩子要养呢。”

老韩头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林岚立刻把钱点了一遍塞进兜里。

众人视线在她口袋那里扫了一眼。

粮食称完,然后分家什儿。

得了一把磨得剩下一半的铁楸,一把快磨秃的笤帚,碗筷这些分几样,筐子分一个,再有俩破盖垫、炊具之类的,另外也没什么。

林岚眼睛一转,道:“咱们家的树,能不能分一棵?你们看,我和他爹结婚的时候什么家什儿也没,现在分家孩子又多,是不是得分棵树打点家什儿?”

不说别的,书桌要来一张,衣柜要来一个吧?

没想到她要的还不少,老韩头寻思她没那个见识,估计是儿子的主意。

想儿子也会耍心眼了,他叹了口气,点点头,“行。”

屋里的老太太听见,立刻呜嚎着冲出来,“不行!家里的树要给金玉和金宝结婚打家什儿的!”

韩大嫂拉着韩大哥在一边一直不说话,爹娘偏心是显而易见的,不过爹不那么明显,娘是偏得没边。

韩永芳听见也觉得有点过分。

老韩头挥挥手,几乎无力说话。

韩青松看爹那样,心里不忍,想说不要,不过还是看着林岚把嘴巴闭上。

分了钱粮家什儿和树,也就没什么了。

这些也都写在分家文书里,以后也可以作为其他儿子分家的依据。

众人觉得就如此了。

林岚却道:“支书大爷,不如您给主持一下,把以后养老的章程也给规定一下。这样明明白白的,以后我们也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不说清楚,老太太绝对会以孝道来折腾儿子。

过生日了,要钱粮,过年过节的,要钱粮,弟弟妹妹上学结婚的要钱粮。

她有点好东西了,老太太就理直气壮地来要。

韩青松是个不善言辞的,到时候万一抹不开面,那可不行。

现在定下规矩,她好以此来反击老太太。

这可是堵死老太太的后路,深深刺疼韩老太太,其他人脸色也不大好看。

林岚却不惯着他们,自己本身就是泼妇,就要有泼妇的特权。

谁见过泼妇还和人讲道理的!

……

韩永芳却点点头,颇为认同她的观念,“青松媳妇儿这个想法好。以后各家分家也这么办,省得你们分了家还闹腾。”

不少人家说是分家,但是责任和义务分不清爽,到时候互相扯皮,兄弟翻脸成仇家,比比皆是。

韩永芳不想自己辖区内那么多狗屁事儿,这个办法好,就照搬。

他们几个有经验的老人家根据实际情况嘀咕一会儿,然后约定等老两口过了六十岁开始,他们工分可能挣不出口粮来,就由儿子们补齐,四个儿子一人出一份。等过了66岁就可以随意,不想干活就不干,全由四个儿子凑口粮,按照实际养老标准凑钱,生病凑钱等等。

老太太隔着窗户喊道:“金宝和金玉还没结婚呢。”

韩永芳道:“这个有章程的,等弟弟妹妹结婚的时候,把聘礼和嫁妆分成四份,一家出一份。”

当然,这个聘礼和嫁妆就是当下标准,不可以故意多要。

商量好的都写下来,一式三份,大队还留一份当底,以后别人家分家也可以照例分。

这样分家,大家心服口服,皆大欢喜——虽然老太太觉得韩永芳偏心韩青松一家。

韩大嫂也委婉地问一下,等小四结婚以后怎么分家,老韩头的意思,到时候再说。

韩二嫂却不乐意,家里钱都给老三家分去,那等他们分家,毛也没有了!

韩大嫂却知道,这是老韩头儿给三房的补偿,算是之前的亏欠,其实说到底,一百块钱很多,可对三房的付出也补偿不了什么。

毕竟这钱都是人家韩青松赚回来的呢。

不结婚没啥,结了婚有娃,这钱本身大半应该给人家三房的,老太太一直拿着给小儿子小闺女花,说到哪里都不占理。

公公这也是在留后路。

老韩头自然有自己的一套养老哲学。

他其实也偏心的,偏心小儿子小闺女,老来子女嘛,人之常情。

但是他不像老太太那么偏得没边不合理,还是有分寸的。按照他爷爷、爹传来的习惯,表面对儿子一碗水端平,这样等养老的时候,儿子们才会尽力,不会互相攀比扯皮。

若是太偏爱某一个,等养老的时候,儿子们就会闹脾气,说爹娘就偏心小的,那就让小的养好了。

等他们年纪大了,干不动了,还不是儿子媳妇儿说了算?

就算有政府给撑腰,那能管啥用?政府又不给养老,还是得儿子出钱粮伺候呢。

这也是祖祖辈辈留下来的真知灼见,老韩头不懂大道理,但是老一辈的经验他要听,因为他爷爷也是这样的。

哪怕当娘的再偏心,只要当爹的把碗尽量端平,做儿子的以后也会感念,为了爹也不会亏待了娘。

反之一样。

可如果俩老的都偏心,那儿子的怨言可是无声无息的,年轻的时候不敢发泄,等他也当了公公、爷爷,那时候有了威严,自己的老父母已经风烛残年,威信全无,且要仰他鼻息过活。

那时候,他的怨气会排山倒海一样发出来,谁都无法承受。

老韩头现在给了儿子钱粮,尽量满足了儿媳妇的要求,那儿子媳妇儿也就不能有怨言,至少明面上,大家伙儿面前,他是公平公正的。

等养老的时候,三儿子也要尽心,不能有怨言,否则就不占理,如果有矛盾大家就要帮自己。

他也相信,老三是个孝顺孩子,这钱给得不亏,只可惜老婆子看不透。

分家以后,老太太就“病倒了”,天天贴着膏药,唉声叹气,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整天埋怨老头儿把家搬空了,都给了三儿子。

“你还说你不偏心,我看你就偏心老三一家子!我早就算计好今年拿了布票和棉花票要给金玉买件大衣的!这下可好不够了!”

“你懂啥,我是为你好!”老韩头抽着烟袋锅子。

自己在着还好,孩子们不会怎么样,若是自己走了,就老婆子这脾气,到时候孩子们指定都嫌弃。

所以他也是在铺后路,万一自己真的早走,他们也能看在自己的面上,对老婆子好一点。

这年头,六十来岁就去的老兄弟多的是,老韩头也不敢想自己就一定能活到七八十。

老太太却根本想不到那里,她的眼神只能看到眼前儿,只能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女吃亏了。

这得饿几年才能把那钱饿回来啊!

她又嘟囔着到时候要先把三房的布票棉花票领回来,让林岚领不到。

“金宝啊,金玉啊,你俩咋还不回来啊?”老太太唤着心肝,又骂起来,“老二个不靠谱的,让你去给弟弟妹妹送信,你死哪里去了?是不是嫉妒他们,根本就没给送信?”

院子里正懊恼的韩二哥两口子听到,别提多冤屈。

家里的粮食被三房分走,他们正嫉妒呢,这会儿老娘又埋怨他,他一跺脚,摔门出去了。

这里愁云惨淡,哀声遍野,林岚那里却欢声笑语,高高兴兴。

……

林岚叉着腰指挥着男人和孩子们把抬回家来的粮食、家什儿都归置一下。

“面缸,对,就这么一个小缸,放屋里来,盖上盖垫压着省的有耗子。”

“另外的放那盆里吧,也没别的家什儿……”

“这些先……哎,先堆……堆炕洞子里吧。”

家里分了一个半大的缸,一个小缸,装粮食根本不够,还得买俩大的才行。

另外盆等还得买几个,水缸买个,水筲买俩……

这么一算,过日子的家什儿得置办一套。

韩青松看她在那里点点这个,数数那个,算算另外要买的,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昏黄的灯光里,那双黑亮的眼睛水溶溶的格外好看。

他不禁心神一荡,有些心猿意马。

林岚扭头对上他的眼神,冲着他甜甜一笑,“后天就是集,咱们得去赶个集,买点乌货回来。”

她笑起来竟然这样好看。

这还是她第一次对他笑得这样好看。

韩青松突然觉得喉咙发紧,渴得慌,赶紧去喝一通水。

林岚又在那里算,“还得收集布票、棉花票,去扯布买棉花,家里的棉被、孩子的棉衣,都得缝补一下。大旺的短了,干脆做件新的,换下来的添添棉花给二旺穿,二旺的改改给三旺,三旺的给小旺,小旺的拆了给他缝棉裤……”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就是在那里嘀咕没用的,韩青松却觉得很好听,怎么都听不够。

第二日,林岚上工的时候又和妇女主任等比较好说话的先进妇女们商量一下,能不能用自己家今年底要分的布票和棉花票,跟大家换一下现在手头的闲票。

“不怕婶子嫂子们笑话,刚分家,什么都破破烂烂的,眼瞅着天要凉了,等下雪的时候俺们孩子都没整装棉衣穿。谁家要是有先借我使,等年底我家七口人的,就还给你们。”

林岚知道按照以前的人缘,满村借是不行的,只能找先进分子好开口。

先进分子之所以能评先进,自然是有过人之处的,哪怕背地里不赞同她,也不会当面冷言冷语。

妇女主任看她现在这么和气,待人接物和从前大不同,心里很是高兴,觉得是自己教化有方脸上都有光,“青松家的,这事儿你交给我,多的弄不来,就你家七口人的布票我还是能张罗一下的。”

“那可谢谢槐花嫂子。”林岚赶紧道谢。

比起前些年,现在经济明显得到改善。以前一个大人一年就发三五尺的布票,还做不了一件衣服。现在大人一年发一丈布,做一件还有盈余,家里人凑凑先紧着需要的做。

林岚家七个人,大人是两丈布,半大孩子就有七尺半,三旺和小旺也有五尺。

还有棉花,大人一年是两斤半的棉花票,孩子一人是一斤半。

好在棉衣、棉被也不是年年新做,做一件穿好几年,只有孩子的需要添补修改。

董槐花动作快,从林岚告诉她之后,当天晚上她就把棉花票和布票给林岚凑来,“青松媳妇儿,等年底下来布票棉花票,你可一定要记得给我啊,不要给了别人。”

她也怕林岚拿回娘家去显摆。

林岚笑道:“槐花嫂子,我今儿就跟你说,等下来票不用发给我,你直接按数拿走。有借有还,这是该当的嘛,你帮我救急,我感激着呢。”

年底才□□呢,等拿到票再做棉衣可来不及。

董槐花没想到她现在这么懂事,越发愿意和她说话。一般来说做指导工作的人,总是希望自己的指导对象能够进步,知错就改,这样他们才觉得有成就感。

晚上吃了饭一家人也不出去闲扯,林岚坐在炕上归置破衣烂衫的,顺便叮嘱一下孩子们明天的注意事项。

韩青松借了木匠家什儿,弄了几块别人拆换下来的破门板,在那里钉小板凳。

大旺、二旺和三旺给他帮忙。

麦穗和小旺在炕上给林岚帮忙。

韩青松道:“明天你只管去买,买了让他们帮你放一起,晌午下工的时候我借个地排车去拉回来。”

林岚笑了笑,“好。”

她嘱咐二旺和麦穗,“晌午别在外面玩,早点带着小旺回来做饭。”

二旺和三旺都痛快应着。

她又点名:“三旺,不许去南大沟下水,只能在西河玩儿。”

三旺嘿嘿一笑,却不答应。

“大旺……”林岚犹豫着看了一眼,那小子光着膀子刨木头呢,倒是有模有样的,只是这几天依然没和她说话,也不知道闹什么别扭。

韩青松道:“大旺以后替你娘去上工。”

“不用不用,他还小呢,得上学,上什么工……”林岚赶紧拦住。

“就这么定了。”韩青松的口气不容置喙。

大旺在角落里嗤啦嗤啦地刨木头,一直没吭声。

林岚就继续说别的,孩子太多,调皮蛋又多,她不得不反复唠叨,就怕三旺和大旺惹事。

几个孩子听着林岚这么唠叨一点都不觉得烦,反而很开心。因为比起之前娘动不动就哭闹骂骂咧咧,他们宁愿她像别人家的娘一样唠叨。

小旺捏着自己的破手巾,头靠在林岚的腰上,小脚丫蹬着窗台,一点一点的,嘟囔:“娘的声音越来越好听了。”

然后就睡着了。

……

第二天林岚去赶集的时候,发现大队场部聚集了六七个女人,她们都请假要一起去赶集。

看来是憋太久没赶集,都有些坚持不住。

山咀村离公社并不远,但是因为人人都要上工不能随便请假,所以公社也不是那么容易去的。

一般除非家里没有煤油和盐,又把邻居借遍,基本不会请假去赶集。

她们看林岚也要去赶集,有人就招呼她,“青松媳妇儿,走,咱们一起。”

林岚却不想和她们一起,说是招呼她结伴,她们也没有交情,以前原主还和她们不少人起过龌蹉,这会儿怕是看她喝农药换了脾性,又分了家男人回来,想打听新鲜一手八卦回去显摆而已。

她摇摇头,“不了,我着急走得快。”

说着就一阵风似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