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分这些肉,要是慢慢吃,大家也都无所谓。
可非要拿出来单独做给男人和韩金玉吃,搁谁也不会平衡的。
所以林岚带来的菜被韩大嫂分开,大部分放在下面,一少部分端南炕上去,北炕上是没的。
韩二嫂还在用筷子扒拉饭菜,想从里面挑块肉,结果都是些白菜哪里有肉?
她就喊道:“大嫂,老三家不是端来好些肉菜嘛?怎么一块没看着?我看着有土豆烧肉、鸡冻猪皮冻来着,怎么没端过来呢?”
韩大嫂没好气道:“那炕上呢。”
韩二嫂就撇嘴。
南炕上韩金玉满桌子看了看,在两个碗里看到不一样的菜,一看就不是自己家的,知道是林岚带来的。
但是怎么也算不上好多!
她立刻绕过韩老太太和韩二哥,跳下地,冲到堂屋来,就看韩大嫂、林岚等人在下面吃呢,她尖叫一声:“你们太过分了!竟然在下面偷吃!”
韩大嫂:“什么偷吃,你三嫂端来的,你三嫂和孩子吃,哪里不对?”
韩二嫂听见也冲过来,“哎呀大嫂,你怎么吃独食啊?”
韩老太太一听也怒了:“怎么回事?老三带来的大鱼大肉怎么不给我端上来?”
韩大哥见状就赶紧要到堂屋来端,却被韩青松摁住胳膊。
韩青松:“大哥,你坐着吧。”
韩金玉看三哥那样子,分明就是护着林岚和大嫂,立刻就受不了了,“大哥,俺大嫂可真有意思,是埋怨娘不给她吃还是怎么着?竟然背着爹娘在下面偷吃呢,我还从来不知道她也是个耍滑藏奸的呢。”
韩大哥这种要面子顾全大局的,一屋子人一块说话,要是谁态度略有怠慢或者说句不中听的他都得难受半天,更何况亲妹子这么明显地指责。
他脸涨得通红,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韩青松微微蹙眉,瞥了韩金玉一眼,“就你事多。”
韩青松素日里很少主观性地评价某人的缺点,更很少指责别人让人难堪,不管当面还是背后。所以大家觉得他严厉却又宽厚,虽然怕他却也尊重他。
这么说韩金玉还是头一次。
韩金玉就仿佛被人扇了一巴掌,比韩大哥的脸还红,气得说不出话。
韩二哥立刻打圆场,笑道:“那就分开,端过来分下一半,另一半给孩子吃。”
他要过去端,却被韩青松拦着,韩青松道:“二哥坐着吧。”
韩金玉被家长宠惯了,哪里受得了屋子里最有权威的男人对自己不好?
她冲过去抢桌上的那一碗鸡冻,这是她最爱吃的。
以往家里有,都是放在她跟前的。
韩二嫂见状也要过去抢,但是不敢抢韩金玉的,就抢另一碗土豆烧肉。
林岚立刻护着小旺起身让开战场,大旺动作更快,一把就将三旺也拎一边,免得被汤汤水水的波及到。
麦穗和二旺从韩金玉冲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让开,所以就谷米、好田两人没来得及,被韩二嫂溅了油水在身上。
韩二嫂就给自己闺女儿子招手,让他们赶紧过来。
大富大步冲过来,结果不知道谁在他脚底下一绊,他扑通就朝着韩二嫂砸过去,一下子把韩二嫂推倒在饭橱上。
韩大嫂动作快,一把将韩二嫂的碗抢了去,又一把抢走韩金玉手里的碗。
韩金玉立刻尖叫起来,“抢我的干嘛?”
韩老太太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拿拐杖敲桌子:“干什么干什么!都给我端过来!老大家的,你反了是吧?”
林岚已经让麦穗二旺护着三旺小旺去外头呆着,别被波及到。
三旺却不想走,两眼瞪得溜圆,攒着拳头,默默地喊着:打,打,打!
韩二哥听见赶紧喊韩二嫂端上来,“真是的,一屋子女人就是不中,闹哄哄的。你们这是干什么,让老三笑话,你们说老三好不容易回来吃顿饭。”
韩大哥也吆喝让韩大嫂赶紧把菜给老太太端上来,他看着林岚盛那么一大碗呢,哪怕分一半也都能尝尝。
韩大嫂冷笑一声,她用肩膀将韩金玉和韩二嫂撞开,端着碗送进去。
韩金玉得意得很,就知道大嫂不敢造反。
韩青松见大嫂过来便让开地方,走到堂屋对林岚道:“你和孩子家去吃饭吧,我等会就回去。”
林岚也想回去,刚要说点什么,就听着屋里韩老太太和韩金玉俩人一人一句数落韩大嫂。
韩老太太:“老大家的,你现在成刺头了啊,这要是往前几年,都得押你去大队批d!”
韩金玉附和:“就是的,背着爹娘吃独食,这是大不孝!”
堂屋的谷米吓得脸苍白,好田却跟被人揍一拳头似的,转身想冲进去又迈不动步子。
韩大嫂突然把碗往桌上一磕,发出砰的一声,“韩金玉,你说这话真是丧良心!”
她好像一下子打开了反击的闸门,脑子里攒了多年的话源源不断地往外涌,嘴巴不受控制地继续:“我吃独食?今年咱们家就分了五斤肉,留着两斤,剩下的包饺子,粉皮烩肉一盆,全端在这炕上!另外那点肉我炖了一大锅白菜,想着一大家子人呢,大过年的也尝尝味,结果老太太全挑挑捡在碗里,也都端上来!那一大盆白菜,他二娘娘扒拉一晚上,也没找出一块肉渣来!”
韩二哥尴尬笑笑:“怎么还这样,不是大嫂你做饭嘛,你可别偏心哈。”
他没看清状况,自以为开玩笑地说了句。
韩大嫂哼笑一声,笑声短促讽刺,“我偏心?我嫁过来这么多年,不是干活就是做饭,除了晚上一会儿都歇不着。咱娘年纪大大的,又生了金玉金宝俩宝贝疙瘩。月子是我伺候的!大半夜的把屎把尿都是我伺候的!说我丧良心,谁他娘的丧良心谁知道!”
“臧美凤,你混蛋!”韩老太太听她居然敢骂自己和闺女,一下子就火了,破口大骂,“你娘怎么教你的,这么没教养!大过年的?还让不让人过了?”
韩金玉也觉得丢人,死活不承认大嫂曾经带过她,“你说这个干嘛呢?都多大年纪了?让不让人笑话?你也就带我两回,那是娘累病了,你也好意思拿出来邀功!”
老韩头儿则没动静,从老四被抓他就有些耳聋眼花,天一晚就开始犯困,喝了一盅酒坐那里低着头打呼噜。
韩大哥也让大嫂别说这些事儿了,陈谷子烂芝麻的,说出来不怕丢人。
韩大嫂扭头瞪他,眼睛都红了,“咋地,我给你们老韩家当牛做马的,话都不让我说一句?是想憋死我?年夜饭是我做的,饺子我包的。你知道你娘说什么?‘啊,大嫂啊,肉都挑挑,放在南炕上啊。老爷们累了一年了,也就吃这一顿好饭,让他们多吃点。咱们女人,干活少,少吃点也不要紧,女人嘛,不就是为男人孩子嘛?’”
她抹了一把眼泪,甩了甩,“我是为了男人孩子,也是为我自己男人孩子。怎么的我是女人,她就不是女人?”
她指了指韩金玉,“怎么的她活也不干,工分也不挣,整天跟个千金小姐似的让人伺候着?饭我给伺候着,衣服我闺女给洗着,她干嘛了?年夜饭男人吃肉,她咋地就来吃?我累死累活一年,我孩子一口也吃不上!”
韩金玉跳起来就要打韩大嫂:“你是不是疯了。我可是亲闺女。”
韩大嫂毫不客气地扇了她一巴掌,“你给我滚一边去,你个丧良心的狗东西!你们是亲闺女,亲儿子,媳妇儿孙女就是外人,猪狗不如?”
韩老太太听她这样骂,立刻喊着:“老大,你是个死人,还不给我揍她!”
她居然又让男人打自己,韩大嫂终于崩溃了,她大喊道:“他娘的,不干了!谁也别吃了!”
她一把抓起碗菜就朝着南窗台砸过去,那碗砸在窗台上,汤水和菜却泼了韩老太太和老韩头儿一身,一下子把正打呼噜的老韩头儿惊醒。
“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老大、老二、老三,赶紧拿绳子,把这个泼妇给我捆起来!”韩老太太眼珠子都红了,抓起拐杖就打韩大嫂。
韩大嫂也红了眼,头发凌乱状若癫狂,双手抓着饭桌的边缘猛地一扯,“滚你娘的!”
饭桌连同上面的碗碗盘盘,“叮叮、咣当、”稀里哗啦全部摔在地上!